在符郝来到他师父的住所之后,他师父正站在窗口,背对着符郝。
“师父,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吗?”符郝微微弯腰,对着师父抱拳行礼。
“符郝,咱俩当师徒也有十多年了吧。”师父没有转过身来看符郝,只是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手帕,端详起来。
那块手帕看着有些年头了,但保存的很好,没有什么残破的地方,只是看着有几分陈旧。
“回师父,我从八岁开始被你收下,现如今当您的徒弟已经当了十二年了。”符郝的声音很庄重,语气中透露出对师父的尊重和感谢。
“时间真快啊,我现在都还记得当初刚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在你们村口玩泥巴的样子,一身的污泥。”师父又重新看向窗外,眼神慢慢放空,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在干什么。
“师父,你就别笑话我了,那时候不是还小嘛,村里又没什么玩的地方。”符郝略带几分尴尬。
毕竟大多数人被提及儿时的经历都会不好意思。
“咳咳。”师父咳了一声,说道:“你知道明明你和洛璃注定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还从来没有阻止过你和洛璃两个人的交往吗?”
“还请师父明说。”符郝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让师父将答案告知自己。
“我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剑客收我为徒,他和我说想要练剑,必须抛去七情六欲。”师父笑了一声,语气中浮现出一股浓浓的悲伤。
“后来我按照他的说法,真的这样干了。和家里所有人断了联系,包括我相识数年的红颜知己。可是呢,到最后剑也没练成,修为也高不成低不就,勉强到了金丹实力,此生无望元婴。”
“因为我的离开,村子失去了唯一一个修士,也因此遭遇了一波匪团入侵,村子里的百姓包括我的家人,都被那些匪团杀害了。”
“至于我的那位红颜,她在数十年未曾见我一面之后,思念成疾,郁郁寡欢,最终带着对我的思恋离世。”
“而这些,都是我在我四十岁那年,突发奇想回乡后才了解到的。”
“在知道那些事情的第一时间,我发现我此前修炼的什么无情剑道,什么欲练剑,必先断情都是笑话。没有情的人,连人都算不上,又怎么能成为大名鼎鼎的剑客呢。”
“所以,我在见到你的时候,便不再像我师父所教我那般,而是让你仍旧和你的家人他们保持着亲密联系。”
“我总是这样想,或许我这样教你,别的时空的自己或许也能像你一样,遇上一个如此待我的师父。”
符郝的师父说完,收起了手中那块手帕。那是他红颜留给他的定情之物,他离家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拿,只留下了这块手帕。而这块手帕,也成为了他窥探过去的窗口。
“师父,谢谢你。”符郝心中有很多话想和自己的师父讲,他想说师父当初的选择在当初看来不一定错,毕竟我们不能站在现在去批判过去的自己。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了一句感谢,也只能感谢。
“明天的婚宴我就不出来了。到时候你拜你和洛璃的父母就行,要是实在想拜我这个当师父的,就在心中想想吧。”
“好了,没什么事了,你走吧,早点休息。记住,好好珍惜当下,不要过于追求未来。”师父下了逐客令,符郝在行礼之后退出了师父的房间,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他并没有从任何地方听到过师父的曾经。
第二日,婚礼浩浩荡荡的举行了。
剑池附近那些小宗门也一一献上礼品,礼品并不贵重,只是代表着一份心意。
不过这心意究竟真不真诚,或是出于何种心意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在他们眼中,符郝还是那个被剑道种子折磨的天才,迟早一天得被人从上界下来抹杀。
符郝和他的新娘子洛璃,两人笑的很开心。他们俩身旁站着小桃子,小桃子今天穿着一身红衣,真是扮着喜童的身份。
符郝本想让祁福和周红摇两人也穿上婚服试一试的,但由于两人害羞,所以并没有去尝试。
婚礼顺利进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婚礼现场的主座上,坐着符郝和洛璃各自的父母,他们略显几分拘谨,尤其是洛璃的父母,神态之中拘谨更加厚重。
凭心而论,洛璃的父母是不怎么想让洛璃嫁给符郝的。毕竟一个是修士,一个是普通人。而且符郝的天赋又高,这往后如果符郝变心,那洛璃面对的就是一生的牢笼。不过他们还是尊重了洛璃的看法,虽然他们的年纪较大,但思想并没有那么顽固。
而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一个人搁这老远的距离,看着符郝和洛璃这对新人。
他真是符郝的师父,虽然他并没有到婚礼现场,但毕竟是自己的徒弟结婚,最起码看还是要看的。或者说,他不仅仅是在看符郝,更是在看自己。
而在他看到符郝和洛璃夫妻对拜之时,心中好像有一扇窗户被打开,一丝阳光透过那扇窗户照射进去。
被自己困住的人用别人的人生完成了自救。符郝的师父被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所困住,也因符郝的存在,那个关押自己的,黑暗、不见天日的牢笼也被打开。
我们会因为年少不可得之物而困起一生,也会因谋情谋景而解开一时的困惑。
用一生的时间去解决一时的困惑,值吗?
值!很值!至少符郝的师父这么觉得。他因符郝出众的天赋而起收徒之心,又在得知符郝的情况后选择了不同的方式去培养。或许有着私心,或许是为符郝着想,我们不得而知。
不过,在看到符郝和洛璃对拜的那一刻,师父的眼中看到的不是符郝,也不是洛璃。而是年少的自己和相爱的红颜。台上坐的也并非符郝和洛璃的父母,而是离家之后,再未相逢的父母。
师父长长的舒了口气,似乎感觉自己有点飘飘然,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提笔,写下了自己的人生,写下了残破而缝补好的自己。
婚礼仍旧继续,欢乐也仍旧继续。没有人知道符郝的师父,正在筹划着离别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