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的暖气开得很足，红色丝绒座椅上还残留着方才电影散场的余温。
元彬侧头时，能看见涵珠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小扇子似的影子——她正盯着爆米花桶里圆滚滚的米花儿发怔，指尖轻轻戳了戳，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
\"这是用玉米爆的。\"元彬将吸管插进可乐杯，递过去，\"你尝尝？\"
涵珠捧住杯子的手顿了顿。
修仙者向来只饮灵露，哪里尝过这种带着甜腻气泡的东西？
她抿了一小口，眼睛倏地睁大，喉间溢出声轻呼，像山涧里撞碎的冰棱：\"凉的，却甜到心里去了。\"
电影屏幕还在放片尾彩蛋，暖黄的光漫过她耳尖。
方才看《狐妖》时，她总不自觉往他身边凑——修仙者六感敏锐，连他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当银幕上狐妖扑进书生怀里时，她的手就那么轻轻搭在了他手背。
元彬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比寻常人低些，带着修仙者特有的清冽，像雪后松针上挂的冰珠。
\"公子的心跳好快。\"涵珠忽然偏过头，鼻尖几乎要蹭到他下巴，\"比我在不周山看雷暴时，那些被劈断的古木倒得还急。\"
元彬耳尖发烫。
他想起方才她看电影时问的那些问题——\"为何那女子要为凡人渡情劫？做只小狐狸，当真比做上仙快活？\"此刻被她直白的目光盯着，倒像反被看了个通透。
\"修仙者......\"他刚开口，涵珠已轻轻按住他手背。
少女指尖凉，但力道却像山间藤萝，缠得人心尖发颤：\"方才公子说，大欢喜禅功需得两心相印。\"她垂眸，发尾扫过他手腕，\"我练。\"
影院后排传来保洁阿姨收垃圾的响动。
元彬望着她眼底跃动的光，那光比他在三十三重天见过的星子都要亮。
他忽然想起方才电影里，狐妖为书生断尾时说的\"情劫我受，天道我抗\"，喉间像塞了团化不开的蜜。
禅功运转时，元彬才知什么叫\"辛苦\"。
涵珠的灵识像团温软的云，裹着他的元神在识海游走，每一寸都似被温泉泡过，舒服得几乎要散了形。
可她毕竟是第一次行此功，灵力时强时弱，他得时刻提着气引着她，额角很快沁出薄汗。
\"公子莫急。\"涵珠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带着点软糯的笑意，\"我记着《紫府要术》里说，大欢喜禅功重在心意相通......\"话音未落，她的灵识突然缠上来，像条小蛇似的绕着他的元神打转，\"这样，可算通了？\"
元彬险些走火入魔。
他猛地睁眼，正撞进她亮晶晶的眼。
少女耳尖泛红，却偏要装出从容模样：\"书里还说，若有一方动了真心......\"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在他心口，\"便会事半功倍。\"
等两人从影院出来时，天已经擦黑。
涵珠脚步虚浮，扶着他胳膊直晃，嘴角却翘得老高，活像偷到了鸡的小狐狸。
元彬无奈地扶住她后腰：\"不是说修仙者不食人间烟火？
怎么这会子倒像喝醉了？\"
\"那是他们没试过和公子同修。\"涵珠仰起脸，雪后初霁的月光落在她发间，\"方才在识海里，我看见公子当年在天河捧星子的模样了。\"她攥紧他袖口，\"我不要做什么清修的上仙，就做公子脚边的灵宠，好不好？\"
元彬心口发暖，又有些发疼。
他想起她之前说的\"天道规则\"，想起菲菱发来的\"战金虬的船到夏威夷\"的消息，喉间发紧：\"灵宠要受主仆契约束......\"
\"我愿意。\"涵珠截断他的话，指尖掐诀，一道淡蓝色灵光没入他眉心，\"方才禅功时我已偷偷下了契。
公子若不要我，我便......\"她突然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便赖着不走。\"
元彬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终究是叹了口气。
识海里那道契约像株刚发芽的藤蔓，正顺着元神缓缓生长，带着说不出的熨帖。
他摸出手机，菲菱的消息又跳出来：\"颁奖礼要开始了，东荣医院的车在楼下等你。\"
\"和我去颁奖礼吧？\"他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李怡和何香也在，你不是总说想看看凡人世界的热闹？\"
涵珠却摇了摇头，指尖戳了戳他手机屏幕上\"战金虬\"三个字：\"海妖部落的修仙者该到了。
我去替公子探探情况，省得那些老东西又拿天道规矩压你。\"她倒退着往巷口走，发梢沾着未化的雪，\"公子若得了奖，要第一个给我看奖牌哦！\"
元彬望着她消失在巷角的背影，低头时才发现掌心还攥着半颗没吃完的爆米花——已经凉了，却甜得发腻。
颁奖礼现场灯火辉煌。
元彬刚踏进展厅，就被此起彼伏的\"元医生\"唤住。
李怡穿着酒红色晚礼服，正被几个外国专家围着问抗疫经验，见他来，眼睛立刻亮了：\"元老师，快帮我翻译这句！\"
何香则捧着奖杯站在红毯边，发间的珍珠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光。
她见元彬过来，悄悄把奖杯往他怀里塞：\"要不是你改的治疗方案，我哪能拿这个？\"
元彬笑着接过，目光扫过会场中央的\"抗疫风云人物\"横幅。
水晶灯在穹顶流转，照得满场西装革履与裙裾翻飞。
他陪李怡解释中药穴位按摩在重症监护中的应用，替何香向who的专家说明中西医结合的优势，连主办方递来的香槟都来不及喝。
\"元医生，这边请。\"副秘书长举着话筒过来，\"下一个环节是国际医疗合作论坛，您和李教授、何教授要上台......\"
他话音未落，会场的灯光突然暗了一瞬。
元彬下意识抬头。
宴会厅门口的水晶门被推开，一道身影逆光而立。
何香手里的香槟杯轻轻晃了晃，琥珀色的酒液溅在晚礼服上；李怡的笑容僵在嘴角，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边。
副秘书长的声音突然拔高：\"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本次颁奖礼特邀嘉宾......\"
元彬望着那道身影缓步走进光里，喉间突然发紧。
他想起涵珠在影院说的\"有些规则，连星君也无法违背\"，想起战金虬的船此刻正在夏威夷的海浪里颠簸——而此刻会场里浮动的香水味，竟和记忆中某段被封存的仙途往事，有几分相似。
（本章完）
宴会厅的水晶灯重新亮起时，珍妮弗已走到红毯中央。
她穿着件月白色鱼尾裙，裙身用银丝绣着流动的云纹，腰侧别着枚翡翠胸针——那翡翠的色泽竟与元彬识海里水德星君残留的本命灵玉有三分相似。
\"关疏影呢？\"何香突然低低说了句。
她方才被香槟溅湿的裙角还在往下滴酒，手指死死攥着元彬的袖口，\"上届颁奖礼她坐主桌，今年连提名都没......\"
\"嘘。\"李怡扯了扯她的裙边。
两位女医生的目光都锁在珍妮弗身上——那女人的肩线比关疏影更挺，笑起来时梨涡比关疏影浅，但举手投足间，分明带着关疏影惯有的\"国际医疗慈善大使\"做派。
副秘书长已小跑着迎上去，话筒几乎贴到珍妮弗耳垂：\"珍妮弗女士可是推了日内瓦的峰会飞过来的！
您看这会场布置，特意按您去年说的，把主色调从金色换成了云白......\"
珍妮弗抬手轻拍他胳膊，腕间翡翠镯子相撞发出清响：\"张秘太客气了。
我是听说东荣医院的元医生也来了，特意来讨杯庆功酒的。\"她转过脸，目光精准地落在元彬身上，\"元医生，别来无恙？\"
元彬注意到她眼尾有极淡的细纹，像被风揉皱的绢帛。
那是只有活过数百年的修仙者才会有的痕迹——和涵珠不同，珍妮弗的灵力收敛得极好，若不是方才灯光暗那瞬他瞥见她指尖闪过的青芒，几乎要当她是普通凡人。
\"珍妮弗女士好。\"他上前半步，礼节性伸手。
何香在他身后轻轻掐了下他手背，李怡则垂眼盯着自己的高跟鞋尖——去年关疏影就是在这宴会厅，被珍妮弗代表的\"国际医疗援助基金会\"截胡了抗疫药物专利。
珍妮弗的手却没急着握上来。
她歪头打量元彬，发间珍珠发簪晃了晃：\"元医生比照片里更清俊。
我记得三年前在日内瓦，您替非洲难民治疟疾时，手背上还留着针孔......\"她突然握住他的手，指尖凉得像浸过冰水，\"现在倒养得这样好。\"
元彬不动声色抽手，袖中指尖已掐了个隐诀。
水德诀在掌心流转，将珍妮弗指尖渗出的探查灵识裹成个小团，轻轻弹了回去。
宴会厅里的宾客还在鼓掌，没人注意到这缕灵力交锋。
\"颁奖环节要开始了。\"副秘书长擦着汗打圆场，\"元医生、李教授、何教授请上台。\"
三人走上台阶时，珍妮弗已坐到第一排正中央。
她接过礼仪小姐递来的颁奖流程单，指尖在\"抗疫风云人物\"几个字上重重一按，红指甲几乎戳破纸张。
\"下面颁发本次最具贡献奖！\"主持人声音洪亮，\"获奖人：东荣医院元彬医生、协和医院李怡教授、华西医院何香教授！\"
水晶奖杯在追光灯下泛着冷光。
元彬接过奖杯时，瞥见珍妮弗的目光像根细针，正扎在奖杯底座的\"华国医疗\"刻字上。
李怡捧着奖杯的手在抖，凑到他耳边：\"她上个月收购了关姐团队的生物制药公司......\"
\"嘘。\"元彬用奖杯挡住嘴，\"先完成流程。\"
颁奖礼结束时，宴会厅已转成冷餐会模式。
水晶灯调暗成暖黄色，小提琴手在角落拉着《月光》。
元彬端着香槟杯往露台走，想透口气，却在转角被珍妮弗截住。
\"元医生急什么？\"她倚着香槟塔，指尖勾住他的袖扣，\"我刚让人查了，您上个月在夏威夷治的那批海难伤员里，有三个是战金虬部落的人。\"
元彬瞳孔微缩。
战金虬是海外海妖部落的大长老，上个月带着族人冲击人类海域，被涵珠的师父用定海珠击退。
那三个伤员是他派来刺探情报的，元彬替他们治伤时特意用了隐息散，连菲菱都没告诉。
\"珍妮弗女士消息倒灵通。\"他端起香槟抿了口，\"是国际医疗援助基金会的情报网，还是......\"他顿了顿，\"您背后那位上仙的？\"
珍妮弗的笑容终于裂开道缝。
她扯下翡翠镯子，露出腕间暗红色咒印——那是修仙界\"主仆契\"的痕迹，\"您猜得对。
我家主人说了，水德星君的残魂不该留在人间。\"
元彬放下酒杯。
杯底磕在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的响：\"所以关疏影失踪，是你们动的手？\"
\"关医生啊......\"珍妮弗抚了抚发簪，\"她非要查基金会的药物来源，上周在亚马逊雨林出了意外。\"她突然凑近，香水味裹着血腥气钻进元彬鼻腔，\"您那位小女友涵珠，最近总往夏威夷跑吧？
战金虬的船载着千年寒铁，足够铸十把斩仙刀......\"
\"够了。\"元彬抓住她手腕，水德诀在掌心凝成冰晶，\"我不管你背后是谁。
敢动涵珠，敢动东荣医院的人，我让你主人的仙骨都碎在人间。\"
珍妮弗却笑出声。
她抽回手，用指甲在元彬手背划出道血痕：\"水德星君当年在天河管着四海降水，现在倒学会护短了。\"她从手包取出张请柬，\"下个月十五，夏威夷外海有场海上拍卖会。
战金虬的寒铁，关疏影的研究笔记，都在拍品里。\"
元彬捏紧请柬。纸张边缘刺得掌心生疼：\"你想怎样？\"
\"打个赌吧。\"珍妮弗退后半步，融入人群里，\"若下个月的海啸灾难后，我还活着......\"她的声音混着小提琴声飘过来，\"您就跟我回仙门，把水德星君的传承交出来。\"
元彬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手背的血珠正渗进请柬的烫金纹路里。
露台的风卷着寒意扑进来，他摸出手机，给涵珠发了条消息：\"夏威夷的船，提前查。\"
宴会厅里，李怡和何香正举着奖杯拍照。
何香的裙角已经干了，却还留着块浅褐色的酒渍，像朵开败的花。
元彬望着那片酒渍，突然想起涵珠在影院说的\"情劫我受，天道我抗\"——或许有些赌约，从他夺舍重生那天起，就已经注定要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