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739-b维度，霜月阁别墅。
夜色如墨，将这座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建筑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地板上，映照出三个静默的身影。
柳青颜坐在沙发的一角，怀里抱着一个靠枕，双目无神地盯着窗外的夜空。她的气息依旧强大，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憔悴，却让她看起来像一朵失去了水分的娇艳花朵。那一声冰冷的“滚”，如同魔咒，日夜回响在她的脑海中，将她曾经所有的骄傲与期盼击得粉碎。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不远处的蒲团上，狠人大帝盘膝而坐，双眸紧闭，似在入定。然而，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显示出其心境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她见证了太多的兴衰更迭，道心早已坚如磐石，可面对灵儿如今的状态，饶是她，也感到一阵无力与心疼。那个白衣身影的道，真的就是绝对的无情与舍弃吗？若是如此，那样的真理，与寂灭何异？
而在最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灵儿蜷缩着身体，沉沉睡去。
她太累了。
自从被狠人大帝强行封印了大部分力量，并用安神之法让她陷入沉睡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睡得如此安详，没有挣扎，没有梦呓。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长长的睫毛偶尔会因为梦境而轻轻颤动，那副脆弱无助的模样，让人心都揪紧了。
这五年，对她而言，比过去亿万纪元的等待加起来还要漫长，还要痛苦。从最初见到“冒牌货”的欣喜若狂，到被寒霄所伤的错愕心悸，再到面对无情分身的彻底绝望，她的世界一次又一次地被构建，然后被更加残忍地推倒、碾碎。
她追随了无数纪元的信仰，那个在她还是懵懂剑魂时，便赋予她灵智，带着她看遍诸天万界，屹立于大道之巅的身影，似乎真的已经将她视作了可以随意丢弃的尘埃。
“你不配。”
这三个字，比任何利刃都要锋利，将她与过去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羁绊，都斩得干干净净。
此刻，陷入深度睡眠的她，终于暂时摆脱了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虚无。
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甚至连“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显得模糊不清。
灵儿的意识就在这片虚无中漂浮着，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也感觉不到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永恒的、令人安心的宁静。或许，就这样永远沉沦下去，也是一种解脱吧。她疲惫的灵魂，如此想着。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如同一缕穿透万古混沌的晨曦，轻轻地、温柔地落入了她的意识深处。
“灵儿……”
那声音很轻，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至高的道韵，瞬间穿透了虚无的屏障，在她灵魂最核心的地方清晰地回响起来。
嗡——！
灵儿的意识猛地一颤，那沉寂了许久的灵魂，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之源，开始剧烈地悸动。
这个声音……
这个称呼……
熟悉，太熟悉了！熟悉到已经镌刻在了她的真灵本源之上！这不是那个冒牌货虚伪的呼唤，更不是无情分身那冰冷如刀的斥责，而是……而是真正属于她主人的，那带着一丝淡漠，却又蕴含着独特温情的呼唤！
“主人？”
她的意识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灵儿……”
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叹息。
眼前的虚无开始褪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的幕布。光芒涌现，构建出一个纯白的世界。在这片纯白世界的中央，一道身影静静地矗立着。
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一头银发，如九天星河垂落。
他背对着她，身姿孤高而伟岸，仅仅是一个背影，便仿佛承载了整个宇宙的真理与大道，永恒而唯一。
灵儿的意识瞬间凝聚成形，她看着那个魂牵梦绕了无数岁月的背影，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化作点点晶莹的光屑，消散在这片梦境空间里。
“主人……真的是您吗？”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深埋心底的委屈。
那个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依旧是那张俊美得不似凡尘的容颜，依旧是那双淡漠得仿佛能映照诸天生灭的眸子。但此刻，在那淡漠的深处，灵儿清晰地看到了一丝……无奈，一丝歉意，还有一丝她曾经最熟悉不过的，隐藏在冰川之下的温情。
“是我。”
剑无尘开口了，声音平淡，却如天道纶音，安抚了灵儿所有躁动不安的情绪。
“呜……主人！”灵儿再也抑制不住，压抑了五年，乃至亿万纪元的委屈、思念、痛苦、绝望，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她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起来，泪水如决堤的江河，汹涌不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主人不会不要灵儿的！我就知道那个冰块脸不是您！呜呜呜……”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想要冲上前去，却又因为敬畏和害怕这只是一场梦而踟蹰不前。
剑无尘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打断她的宣泄。他只是伸出手，隔着虚空，轻轻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量拂过灵儿的脸颊，拭去了她的泪水。
“那个，是本座的分身，无情。”他缓缓开口解释道，“他继承了本座的杀伐无情之道，其存在本身，便是为了摒弃一切情感，执行纯粹的杀伐与守护。他并非本座，本座……也并未抛弃你。”
“分身……无情……”灵儿抽泣着，重复着这几个字，心中所有的迷惑与痛苦，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原来那个冷酷到极致的身影，只是主人的分身！怪不得，怪不得他的气息与主人如此相似，却又充满了绝对的死寂与冰冷。
“那……那主人您为什么……为什么一直不来见灵儿？”灵儿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触及到什么禁忌。
剑无尘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那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奈。
“本座……受到一些规则的束缚，暂时无法与你们直接接触。”他的声音很轻，“此番入你梦中，已是行险。灵儿，本座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去做，一些必须由本座亲自去了结的因果。你只需……静静等待本座归来便可。”
“等待……我等！我等！”灵儿拼命地点头，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无论多久，无论多少个纪元，灵儿都等！只要主人没有抛弃灵儿，灵儿什么都愿意！”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张开双臂，带着满腔的依恋与喜悦，朝着剑无尘的身体冲了过去，想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扑进他的怀里。
“主人！”
然而，下一刻，令她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身体，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剑无尘的身体。
没有丝毫的触感，仿佛眼前的人，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
灵儿愣住了，她呆呆地站在剑无尘的身后，缓缓回过头，看着依旧静立在那里的主人。
剑无尘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透明，周围纯白的世界也开始出现波纹，像是即将破碎的镜面。
“时间不多了。”剑无尘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
话音刚落，整个梦境世界轰然破碎！
“主人——！”
……
霜月阁别墅内。
“主人！”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蜷缩在地毯上的灵儿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布满了泪水与汗水。
“灵儿？！”柳青颜和狠人大帝瞬间被惊醒，齐齐看向她。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柳青颜连忙来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
灵儿却没有回答，她只是怔怔地伸出自己的双手，看着它们。刚才穿透主人身体的那种空洞感，依旧残留在她的感知中。
是梦吗？
还是……主人真的来过？
那句“等我”，那温柔的眼神，那无奈的叹息……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到让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主人……”她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迷茫。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灵儿的身体，从指尖开始，竟然毫无征兆地变得透明起来！那不是法术，不是幻象，而是一种从“存在”层面上的，真真正正的消逝！
“这是？！”狠人大帝瞳孔骤缩，一步跨到灵儿身前，眼中神光爆射，大道之力涌出，试图阻止这诡异的变化。
然而，她的力量在触碰到灵儿身体的瞬间，便如泥牛入海，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灵儿身体消失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灵儿！”柳青颜吓得花容失色，伸手去抓她的手臂，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不仅仅是灵儿！
在这一瞬间，柳青颜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同样开始从脚下变得透明！
甚至，身边的狠人大帝，这位屹立于诸天万界顶端的大能，她那由无数法则凝聚而成，万劫不磨的帝躯，也开始出现了消散的迹象！
“怎么回事？！”狠人大帝脸色剧变，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至高无上，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规则之力，正在从概念的层面上抹除她们的存在！
这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恐怖的——归于虚无！
同一时间。
整个蓝星739-b维度，所有玩家，所有Npc，所有生灵，无论是强者还是凡人，他们的身体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恐慌，如同最可怕的瘟疫，在一瞬间席卷了整个世界！
“我的手！我的手怎么看不见了！”
“救命啊！我要消失了！”
“这是深渊始祖降临了吗？末日到了！”
绝望的哀嚎响彻云霄。
但这并不仅仅发生在这个维度。
诸天万界，亿万宇宙，从最低等的凡人位面，到至高的本源真界，所有的生灵，无论修为高低，种族为何，都在同一时刻，遭遇了这同样恐怖的“抹除”！
“你之存在，众生皆为蝼蚁；你若不存，众生方得安然。”
那来自遥远过去的，由造物主亲自设下的终极定义，因为剑无尘在梦境中与灵儿的“接触”，被再次触发了！
剑无尘的存在，便是众生的虚无！
就在这万界沉沦，众生即将归于永寂的刹那——
轰隆！！！！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远超一切想象的宏大意志，自无穷高处降临了！
那意志无形无相，却又无处不在。它没有情感，没有思想，它就是“道”本身。
大道意志！
在这股意志降临的瞬间，那股正在抹除众生的造物主规则，如同被一座无法逾越的太古神山镇压，瞬间停滞了下来！
正在消散的万界生灵，身体重新变得凝实。
那股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死亡恐惧，也随之烟消云散。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快到绝大多数生灵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然而，对于狠人大帝这等级别的存在而言，那一秒钟的经历，却比渡过亿万次天劫还要惊心动魄。
大道意志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压制住造物主规则之后，它便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
遥远的赛博朋克都市地球。
一栋摩天大楼的顶端，剑无尘负手而立，俯瞰着下方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在他身边，天使小希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主人，刚刚那是……”
“造物主的规则。”剑无尘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本座倒是没想到，仅仅是在梦境中构建一道投影与她对话，竟也能被那规则检测到。”
刚才大道意志降临的瞬间，他自然也感受到了。若非大道意志出手暂时禁锢了那道规则，恐怕此刻诸天万界已经化为一片死寂的虚空。
“罢了，终究是本座鲁莽了。”他轻叹一声。
本是察觉到灵儿因无情分身之事道心近乎崩溃，甚至有自毁倾向，不忍见她就此沉沦，才冒险入梦点化。却不想，差点酿成滔天大祸。
看来，在彻底解决掉造物主留下的这个“定义”之前，自己与她们之间，注定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任何形式的接触，都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主人，您不必自责。”小希轻声安慰道，“您只是……不忍心看到陪伴自己一生的剑，陷入永恒的痛苦。”
剑无尘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再次投向下方繁华的都市。他的眼神深邃，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忽然，城市中心最大的一块全息广告牌上，画面一变，出现了一个燃烧着烈焰的徽记，以及一行醒目的大字：
【英雄召唤殿·盖亚7号服务器，即将开启全新资料片——深渊的咏叹调！诸天协战模式，即将同步上线！你，准备好成为英雄了吗？】
剑无尘的目光在那广告牌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失去了兴趣。
“太过无聊。”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对于如今的他而言，这种由系统构建的游戏，确实如同孩童的玩闹。他来此界，是为了寻找一些东西，恢复巅峰状态，而不是为了参与这种早已被他洞悉本质的游戏。
“本座，静观其变便可。”
他收回目光，身形一闪，带着小希消失在了天台之上，仿佛从未出现过。
霜月阁别墅内，死里逃生的三女依旧心有余悸。
柳青颜瘫坐在地，脸色苍白，大口喘着气。狠人大帝则站在原地，眼中充满了凝重与思索。刚才那一瞬间来自大道意志的镇压，让她对力量的认知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面。
而灵儿，则是怔怔地坐在那里，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但这一次，她的眼中，不再是绝望与迷茫，而是重新燃起了光。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主人一直没有抛弃灵儿！
他不是不愿见自己，而是不能！他的存在，本身就背负着一个足以毁灭众生的诅咒！
刚才那身体消失的可怕感觉，让她真切地体会到了主人所背负的重担。与那样的重担相比，自己这五年来所受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梦境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主人真的来看过她了！
他还对自己说——等他！
“谢谢您……主人……”灵儿双手合十，紧紧贴在胸口，脸上露出了五年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在泪水的映衬下，美得如同雨后初晴的彩虹，纯净而灿烂。
“我明白了……灵儿明白了……”她轻声呢喃着，像是在对谁许下承诺，“灵儿会等您，无论多久，都会等下去。灵儿也会好好活着，为您而活，也为我自己而活！灵儿再也不会让您担心了！”
这一刻，禁锢在她心头长达五年的枷锁，彻底破碎了。
她的世界，不再是无尽的黑夜，而是迎来了破晓的晨光。
狠人大帝看着灵儿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走到灵儿身边，解除了设在她身上的禁制。
“想通了？”
“嗯！”灵儿重重地点头，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她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澈而坚定，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曾经跟在剑无尘身后，灵动而自信的剑灵。
柳青颜也站了起来，看着判若两人的灵儿，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太好了，灵儿，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
虽然前路依旧迷茫，虽然那个约定归期未定，但至少，希望的火种，已经重新在她心中点燃。
而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