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广场上空，因景娴主神的降临与败退而凝滞的法则乱流，正缓缓平复。那些被主神神威压迫得匍匐在地的修士们，此刻才敢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那青衫身影的无尽恐惧交织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剑无尘，却对身后那片大陆的滔天波澜毫无兴趣。他击败景娴主神，不过是一只聒噪的夏虫。
他那淡漠的眼神微微一动，仿佛穿透了层层虚空，望向了某个不可知的维度。
“嗯？”
一声轻咦，自他唇边溢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在他的感知中，神陨大陆坚固的世界壁垒上，出现了一道极其微弱且诡异的空间波动。这波动不同于任何他所见过的法则之力，它不属于神陨大陆的修炼体系，更像是一种……不稳定的、意外产生的“缝隙”。
这缝隙转瞬即逝，却像一个坐标，清晰地烙印在了他的神念之中。
对于已经厌倦了神陨大陆这“粗糙线条”构成的世界的剑无尘来说，这无疑是个有趣的新发现。他甚至懒得回头看一眼那因他而陷入混乱的擎天城，只是对着那处虚空，随意地抬起脚，一步迈出。
他的身影就如同融入水中的一滴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下一瞬，剑无尘的身影在一片截然不同的空间中凝实。
……
阴冷、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条狭长而昏暗的走廊，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斑驳的红砖，蛛网在角落里肆意蔓延。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霉菌混合的怪异味道，脚下是吱呀作响的木质地板，每一步都仿佛在唤醒沉睡于此的亡魂。
这里的光线极其微弱，仅有从布满污垢的窗户透进来的、惨淡的月光，勾勒出周围破败家具的狰狞轮廓。
“呼……呼……这地方也太瘆人了吧？强哥，你确定这里真的只是废弃了，而不是……闹鬼？”一道压低了嗓音、带着明显颤抖的女声打破了死寂。
“怕什么，林溪？我们可是专业的探灵主播！越是这种地方，才越有看点！直播间的老铁们就爱看这个！”一个听起来颇为粗犷的男声回应道，语气中带着刻意的镇定。
“就是，林溪你别自己吓自己。再说，这不还有我和强哥在嘛，再说了，咱们不是还有护身符吗？”另一个女声响起，语气稍显轻快，似乎想缓和这紧张的气氛。
“依依说得对，”被称为强哥的男人继续说道，“再说，就算真有东西，咱们这几百万粉丝看着呢，阳气重，什么妖魔鬼怪都得退避三舍！来，大家对着镜头笑一个，给直播间的老铁们打个招呼！”
在走廊的尽头，四道身影正小心翼翼地挪动着。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名叫“王强”，他手中举着一个连接着手机和补光灯的自拍杆，正对着镜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他身后是两个女孩，一个叫“林溪”，此刻正紧紧抓着另一个女孩“许依依”的胳膊，小脸煞白，眼中满是恐惧。许依依则相对大胆一些，还饶有兴致地四处打量。队伍末尾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青年“赵文”，他负责背着应急设备和一些所谓的“驱邪道具”。
他们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户外探险直播团队，专门挑战各种废弃、传闻闹鬼的场所，以此博取流量。今晚，他们的目标是这座位于城市远郊，传说中发生过灭门惨案的“温莎古堡”。
就在王强调整镜头，准备继续解说时，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队伍侧后方的阴影里，似乎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静静站立的身影。
一身青衫，款式古朴，与周围现代废墟的画风格格不入。一头如雪的长发未束，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那人身姿挺拔如松，负手而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眸子深邃得像是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正淡漠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卧槽！”
王强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激灵，手里的自拍杆差点脱手飞出去。
“谁？！”他失声尖叫，声音在这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叫声让林溪和许依依也吓了一跳，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看到那个悄无声息出现在阴影中的青衫身影时，林溪的尖叫声甚至盖过了王强。
“鬼啊！！！”
赵文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镜都歪了。
四个人，八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心脏狂跳，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这栋废弃古堡里，怎么可能凭空多出一个人来？而且穿得这么……这么像古装片里的角色！
剑无尘眉头微蹙。
他刚从神陨大陆，来到这个熟悉的现代都市位面，还未完全适应这边的灵气稀薄度，就被几声聒噪的尖叫扰了清净。
他只是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了这里是一个科技侧的低能量位面。钢筋混凝土的建筑结构，玻璃窗，空气中弥漫的工业粉尘……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他上一次离开这种世界就在昨天。
“你是谁？！”王强壮着胆子，声音颤抖地问道。他将自拍杆横在胸前，像是在抵挡什么未知的危险。
剑无尘的目光从破败的墙壁移到了他们四人身上，最后落在了王强手中的手机屏幕上。屏幕里，正清晰地映出他们惊恐的脸，以及……无数滚动的文字。
【卧槽！那个人是谁？什么时候出现的？】
【鬼！绝对是鬼！刚刚镜头扫过去还没有的！】
【主播快跑啊！这鬼穿古装，白衣白发，一看就是积年老鬼！】
【吓死我了，我他妈裤子都湿了……】
剑无尘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直播？弹幕？这种东西他见过太多次了，毫无新意。
他没有回答王强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声音平淡如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这里是哪里？”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四人耳中，让他们的恐惧稍微平复了一点点。会说话？不是那种只会嘶吼的恶灵？
王强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回答：“这……这里是……温莎古堡啊……大哥，你……你怎么穿着古装啊？在拍戏吗？”
“拍戏？”剑无尘重复了一句，觉得有些好笑。凡人的想象力总是如此匮乏。
然而，他的反应在四人看来，却坐实了“非人”的身份。哪有正常人会对自己穿着古装毫无自觉，还反问这是哪里的？
“他……他不是人……”林溪的声音抖得像筛糠，死死地抱着许依依，“强哥，我们快跑吧！”
看着他们那副见了鬼的惊恐模样，剑无尘感到有些不耐烦。他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于是，他抬起眼，目光在四人脸上一一扫过。
“修改。”
他轻声说道。
一股无形的、无法理解的力量瞬间笼罩了王强、林溪、许依依和赵文。他们的思维在这一刻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眼神变得有些茫然。
当他们再次恢复清醒时，脸上的恐惧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
王强热情地拍了拍剑无尘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尘哥，你刚才站那儿干嘛呢？一动不动的，我还以为你被吓傻了呢！吓我一跳！”
林溪也松开了许依依的胳膊，带着一丝抱怨的语气说：“是啊，尘哥，你刚才突然不说话，站在阴影里，真的好吓人哦。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尘哥你别吓唬林溪嘛，她胆子小。”许依依也笑着附和。
赵文扶了扶眼镜，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哥，刚才那一下真的有恐怖片那味儿了，效果满分。”
他们所有人的记忆，在刚才那一瞬间，被剑无尘随手修改了。在他们新的记忆里，这个名叫“剑无尘”的青衫白发男子，是他们团队的一员，一个有些特立独行、喜欢玩古装的同伴。
“嗯。”剑无尘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他们的“热情”。
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懒得解释，也懒得应付凡人的惊恐与盘问。修改记忆，对他们来说无伤大雅，对自己来说，则能省去很多麻烦。
然而，他们四人的记忆被修改了，直播间里的几百万观众却没有。
此刻的直播间，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
【什么情况？主播他们疯了吗？！】
【尘哥？什么尘哥？那不是鬼吗？主播你们什么时候多了个同伴？】
【我从头看到尾，这个人绝对是刚刚才出现的！主播他们被鬼迷心窍了！完了完了！】
【这白衣白发的哥们是谁啊！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太诡异了！】
弹幕如雪花般密集，几乎覆盖了整个屏幕。无数的礼物开始疯狂刷屏，各种“小心”、“快跑”的警告层出不穷。
王强看到直播间爆炸的人气和礼物，顿时眉开眼笑，完全没注意到弹幕的内容有什么不对劲。他兴奋地对着镜头说：“感谢各位老铁送的火箭！看到没，我们团队今天可是来了个重量级嘉宾，我兄弟，尘哥！别看他穿得像个古人，胆子比谁都大！今天就让他带我们深入这座鬼堡！”
说着，他还把镜头转向了剑无尘。
直播间的观众们彻底疯狂了。
【主播！快醒醒！他不是你兄弟啊！他是鬼！！！】
【强子，你别吓我，你们是不是中邪了？这个人我们根本不认识啊！】
【完了，主播团队被团灭了，现在说话的是被附身的傀儡……】
【我靠，这直播效果也太牛逼了！是剧本吗？这特效请的谁啊？太逼真了！】
王强等人看着飞速滚动的弹幕，一脸茫然。
“老铁们在说什么呢？”王强挠了挠头，“什么鬼？什么不认识？你们不是天天在后台私信，想看尘哥跟我们一起探险吗？今天他来了，你们怎么还不信了？”
林溪也凑到镜头前，嘟着嘴说：“对啊，大家别开玩笑啦，这是我们的同伴，不是鬼啦。他是我们的一个粉丝，因为特别喜欢冒险，所以这次特意邀请他一起来的。”
许依依和赵文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证明林溪说的是真的。
他们的解释，在直播间观众听来，却像是恐怖故事里最惊悚的情节。被鬼迷惑的人，是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迷惑的。
【主播，不要相信他！他真的是鬼！你们的记忆被篡改了！】
【快跑啊！强子！你们被骗了！我们从头到尾都没见过这个人！】
【主播，你们看看回放！求求你们了，看看回放吧！】
【我他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比任何恐怖片都吓人！】
直播间的气氛已经从猎奇探险，彻底转变成了惊悚悬疑。观众们疯狂地打字，试图唤醒他们，但王强四人却只当是观众在开玩笑，是为了节目效果。
剑无尘对这一切都懒得理会，他只是觉得有些无聊。他转过头，深邃的目光第一次正视那个小小的手机摄像头。
他什么都没做，甚至连一丝神念都没有动用。
他只是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仿佛穿透了屏幕，穿透了网络信号，穿透了空间与距离的阻碍，直接烙印在了每一个正在观看直播的人的灵魂深处。
那一瞬间，数百万人的直播间，弹幕出现了诡异的停滞。
所有正在屏幕前或兴奋、或恐惧、或质疑的观众，无论身在何处，无论在做什么，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极致的冰冷与恐惧。
那是一种面对天敌，不，是面对“天”本身的渺小与无力。仿佛自己的生命、灵魂、过去、未来，都在那一眼之下被彻底洞穿，变得透明且毫无意义。
“啊——！”
一间女生宿舍里，几个聚在一起看直播的女孩，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其中一个胆子最小的女孩，双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另外两个，则感觉身下一热，一股暖流瞬间浸湿了裤子和椅子。她们脸色惨白，浑身剧烈颤抖，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类似的情景，在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无数个屏幕前同时上演。
一个抠脚大汉，吓得把手里的泡面碗都扔了，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下来，手脚并用，惊恐地往墙角爬。
一个正在上夜班的保安，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他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瞳孔放大，冷汗如瀑布般从额头滚落。
【我……我错了……】
【别杀我……别杀我……】
【怪物……魔鬼……】
短暂的停滞后，直播间弹幕再次爆发，但内容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质疑和提醒，而是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求饶。无数人被那一眼吓得精神失常，语无伦次。
就在这时，一条与众不同的金色弹幕飘过，显得格外醒目。
发弹幕的是一个Id叫“青城山龙虎道人”的用户，他是直播平台颇有名气的玄学大师，据说真有些道行。
【主播！小心！此人并非你们的伙伴！他不是鬼，也不是妖，贫道看不透他！但他周身萦绕着大恐怖，绝非善类！快离开他！】
这位道人的话，让刚刚从极致恐惧中稍微缓过神来的观众们，再次心头一紧。连大师都看不透，还说有大恐怖，那这青衫白发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剑无尘自然也看到了那条金色弹幕，他甚至能顺着网络信号，清晰地感知到那个所谓的“道人”，不过是个体内有几缕微弱真气流转的凡人罢了。
他收回目光，心中只觉得愈发无趣。
一群蝼蚁，对着无法理解的存在，进行着徒劳的猜测与恐惧。
他甚至懒得再去修改这些人的记忆，也懒得去解释什么。
“走吧，”他对着还在发愣的王强四人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是要探险吗？”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任何人，径直朝着走廊深处的黑暗走去。那黑暗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面前自动退散，为他让开一条通路。
王强四人如梦初醒，连忙跟了上去，还不忘将镜头对准剑无尘的背影，兴奋地对直播间说道：“看到了吗，老铁们！尘哥就是这么霸气！走，让我们跟着尘哥的脚步，去看看这古堡深处，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而直播间里，早已没人关心古堡的秘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锁定着那个青衫白发的背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