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极!”
李纯罡与隋斜古闪身消失于大意湖畔,直至日暮才风尘仆仆返回竹苑。
“前辈,你们去哪儿了?”
李焕忍不住问道。
“大离京城。”
众人闻言神色古怪,徐奉年眼中燃起兴奋:“李前辈,你们去刺杀那狗皇帝了?得手没?”
“没成,被皇宫大阵挡在外头。”
李纯罡摇头叹道:“京城水太深。”
“不止一位天人?”
李焕心头一震。
“往后少往那儿凑。”
李纯罡与隋斜古讳莫如深,闲谈几句后众人各自歇息。
转眼天明,徐谓熊料理好学宫事务,众人收拾行装奔赴北凉。起程当日,李纯罡二人不告而别,李焕亦未多言。
连行数日,凉州渐近。徐奉年兄妹归心似箭,偏逢天公不作美,凉州界外细雨迷蒙。徐堰彬策马至车前禀报:
“先生,翻过此山便是凉州。王爷得知您将至,已亲率人马在前相候。”
“北凉王亲至?”
李焕愕然。
“正是。”
徐堰彬颔首。
“李某不过山野闲人,怎敢劳王爷冒雨相迎?”李焕惶然——北凉王府距此数十里,那位手握三十万铁骑的人屠徐骁竟屈尊相迎,此等礼遇,怕是离阳皇帝也难企及。
“王爷说:先生一人可抵万千贤才,徐骁多行几步值得。”徐堰彬肃然转述。
“速行,再快些!”待徐堰彬退下,李焕整肃衣冠。徐奉年嬉笑道:“徐骁就是个瘸腿老头,先生何必紧张?”
“礼不可废。”
李焕暗忖——这哪是什么瘸腿老头?分明是未来岳丈!
待大雪龙骑越山入凉,马车停稳。李焕掀帘而下,霎时头皮发麻:烟雨朦胧中,黑压压的铁骑静立如林,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忽闻“锵”的一声,万千寒刃齐出,吼声震彻云霄:
“北凉三十万铁骑,恭迎先生入凉!”
人群间,身着锦袍的跛足男人缓步上前,拱手长揖:
“徐骁在此,恭迎先生入凉。”
这便是名震天下的北凉王——三十万铁骑公主,徐家兄妹的生父,世人畏称的人屠徐骁。
“医者李焕,见过王爷。”
李焕郑重还礼。
“听说先生来凉州的路上遇到不少麻烦,是我安排不周,让先生受苦了。”
徐哓语气真诚。
“不过是些拦路毛贼,不值一提,王爷不必挂心。”
李焕淡然摆手。
“此处离王府还有段路程,请先生上车,徐哓愿为先生执鞭驾车。”
见徐哓真要伸手去拉缰绳,李焕急忙阻拦。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自己未来岳父,若真让他当马夫,往后还怎么进徐芷虎的房门?
好一番推辞,徐哓总算作罢,却转而让徐奉年来牵马。
对徐奉年,李焕倒懒得理会。
正当二人准备登车时——
远处骤然响起急促马蹄声,一队大离骑兵护着一名宦官疾驰而来。
“那狗皇帝又想耍什么花样?”
徐奉年话音未落,骑兵已至跟前。宦官冒雨取出油纸包裹的圣旨,高声宣道:
“大离皇帝陛下旨意——”
“册封医家李焕为太医院首席御医,官居三品,加封光禄大夫,赐号大离第一神医,钦此!”
宦官战战兢兢下马,捧着圣旨走到二人面前:“大、大柱国,皇上的旨意……”
他望着徐哓,声音直打战。
“李先生,接旨吧。”徐哓朝李焕努嘴。
李焕当众接过圣旨,“刺啦”一声撕得粉碎。
“你!”宦官骇然失色。
圣旨代表皇权,李焕竟敢公然撕毁,这是要造反?
“呸!”李焕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上车。
“哈哈哈!”徐哓像摸狗般拍了拍宦官脑袋,“回去复命吧。”
宦官慌忙带人逃窜。
北凉铁骑护送马车驶向王府。车厢内檀香缭绕,徐哓与李焕相对而坐。
突然,徐芷虎气冲冲闯进来。
“徐哓!”
“怎么了?闺女快坐,有事慢慢说。”徐哓连忙起身让座。
徐芷虎白了他一眼,径直挨着李焕坐下。
徐哓顿时愣住。
李焕浑身僵直——完了,怕是要被扔出车厢。
“您眼里只有李先生,我不坐这儿,您怕是都看不见我。”徐芷虎赌气道。
“怎么会呢!”徐哓赔笑,“爹是怕怠慢李先生,他扭头就走,哪会冷落自家闺女?”
徐哓这才松了口气。
“先生会走吗?”徐芷虎直接问李焕。
“自然不会!”
李焕沉声道:“我千辛万苦才抵达北凉,尚未领略北凉景致,岂会轻易离去?”
“爹,你可听清了?”
徐芷虎转向徐哓。
“听清了!听清了!”
徐哓笑得合不拢嘴。
“这不就得了。”
徐芷虎轻咬朱唇:“多大点事非要绕来绕去?亲生女儿站在跟前都视而不见,真是瞎了眼。”
“是为父的错,为父的错。”
徐哓依旧笑容满面。
李焕顿时明悟,徐芷虎是担忧他与徐哓话不投机,特意前来缓和局面。
由她出面转圜,许多话确实更好开口。
他的女人当真聪慧。
在徐芷虎巧妙周旋下,厅内氛围渐暖,李焕与徐哓谈古论今,愈发投契。
忽地,徐芷虎正色道:
“李先生,有件事想拜托你。”
她罕见地收起慵懒之态,目光灼灼。这般神情令李焕心头微动。
“大小姐但说无妨,李某定当竭力。”李焕肃然应答。
“请为徐哓诊治腿伤。”徐芷虎眼中带着恳切。
“好!”李焕斩钉截铁应下。
此事他本就打算主动提及。
“请王爷展露伤处。”李焕表示。
“先生旅途劳顿,不如先歇息......”徐哓推辞道。
“徐哓!”
徐芷虎陡然拔高嗓音:
“我舍下脸面求来的机会,你敢推三阻四?难道真要顶着‘徐瘸子’的名号入土?”
“丫头别恼,为父知错,这就让先生诊治。”
徐哓慌忙告饶。
“赶紧的!”
在徐芷虎催促下,徐哓卷起裤管,露出布满旧伤的残腿。李焕并指轻点,伤势尽收眼底。
“先生真乃神技。”徐哓由衷赞叹。
“雕虫小技。”
李焕探查完毕,郑重道:“疗伤时疼痛难忍,王爷需忍耐些。”
“先生放心,徐某刀山火海都闯过,何惧此痛?”
然而当李焕以气机引出嵌在骨肉中的箭簇时,徐哓仍疼得面目扭曲。
“这是何物?”
徐芷虎盯着李焕掌中铁块颤声问。
“残留的箭镞。”
看着那些黑沉铁块,徐芷虎嗓音发颤:
“徐哓!腿伤成这样还硬撑,你是要活活疼死才甘心吗?”
常人若是腿里藏着这么多箭簇,怕是每日都要痛得死去活来,可徐哓这个当爹的,硬是咬牙忍了这么多年,一声不吭。
爹知道错了!”
徐哓此刻像个犯错的孩子,神色局促不安。
“你分明就是故意瞒着我们,还整天装得没事人一样!你有多了不起啊?这么能耐,怎么不干脆疼死算了!”
徐芷虎脸颊滚下两行泪,徐哓顿时慌了神,不顾腿上伤口渗血,猛地站起身,手足无措道:
“闺女,是爹不好,爹不是人,爹不该瞒着你们……你别哭啊!”
此刻的徐哓哪还有半点北凉王的威严,活脱脱就是个慌了神的老父亲。
“你要是真疼死了,我们以后怎么办?”徐芷虎红着眼哽咽。
“爹还想看着你们成家生子,帮你们带孩子呢!爹不死,爹绝对不死!”
徐芷虎闻言,哭得更凶了。徐哓手足无措,急忙向李焕投去求救的眼神。李焕略作迟疑,伸手轻抚徐芷虎的头,温声道:
“大小姐放心,只要李某在北凉一日,绝不会让王爷有半点闪失。”
“嗯。”
李焕的话像是一剂定心丸,徐芷虎用袖子抹去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让先生见笑了。”
“大小姐这些年在外受了不少委屈,哭出来也好,发泄过了就没事了。”李焕柔声安慰。
“是。”徐芷虎点点头,眼眶仍红着。
“闺女,谁欺负你了?是道林还是龙虎山?跟爹说,爹让你徐叔叔带人灭了他们!”徐哓此刻终于反应过来。
“就是你欺负的我!”徐芷虎瞪向徐哓,“还不赶紧坐下?嫌我哭得不够?信不信我叫徐奉年进来一起哭!”
待徐芷虎情绪平复,李焕正式为徐哓医治。他随手截取一缕天地生机,灌入徐哓腿中。
转眼间,徐哓腿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条瘸了多年的老腿竟彻底痊愈。
徐哓起身在马车里来回走动,满脸惊喜:“闺女你看,爹的腿好了!”
“人家费心费力救你,你有没有好好道谢?”
徐哓闻言,立刻上前朝李焕拱手行礼:“先生医术通神,徐某佩服至极!今日之恩,徐某铭记于心。”
亲身体验了李焕的医术,徐哓对他即将相求之事更加信心十足。或许,团聚之日已不远矣。
“举手之劳,王爷言重了。”
两人随后又闲谈天南地北,直至两个时辰后,徐奉年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凉州城到了。”
凉州城——北凉军政中枢,赫赫有名的清凉山、经略府、刺史府皆坐落于此。
李焕知道,自己如今才算真正踏入北凉。
“先生请。”徐哓抢先为李焕掀开车帘。
“不不,王爷先请。”
李焕向徐晓伸出手,两人正僵持时,徐芷虎扫了他们一眼:
“装模作样。”
说完便跳下马车。
“先生,不如我们也下车吧?”
李焕点头同意,两人走出车厢。徐晓推开徐奉年的搀扶,直接从马车上跃下。
“徐晓!”
徐奉年急忙上前扶住,心里暗骂:这瘸子老爹还敢玩这么危险的动作?
“爹没事。”
徐晓用力跺了跺脚,背着手乐呵呵地走到李焕身旁。徐奉年看得目瞪口呆——
徐晓的瘸腿,竟被李先生治好了?
“先生,凉州比不上江南,寒酸得很,连仪仗都简陋,您可别嫌弃。”
徐晓将李焕引到准备好的马车前。
十匹雪白骏马整齐排列,李焕看得愣住。大离律法规定:天子驾六,诸侯驾四,可眼前这仪仗比天子还隆重。
这也叫寒酸?
“王爷厚爱,李某受宠若惊。”
李焕摇头道:“但这排场太过招摇了。”
虽然徐晓的安排很合他心意,可自己刚撕了皇帝的圣旨,再坐这僭越的马车,怕是这辈子都别想离开北凉了。
“先生放心,这里是北凉,就算您天天穿龙袍逛街,也没人敢多嘴。”
徐晓不由分说,拉着李焕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驶过凉州城,窗外人声鼎沸。李焕掀开车帘,只见街道两侧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徐晓先派大雪龙骑兵下江南,又亲自相迎,如今还摆出这般阵仗。
看来所求之事,绝非寻常。
“当年为讨王妃欢心,我命人打造这车驾,可她嫌太招摇,只坐过一次便搁置了。”
徐晓低声感慨,眼中闪过深意。
李焕顿时了然——徐晓想让他救活北凉王妃吴愫。
吴愫生前是顶尖的陆地神仙,救她必遭天道反噬。可若袖手旁观,徐晓和徐芷虎那边如何交代?
正犹豫时,系统提示音响起:
“叮!随机任务发布:救活吴愫,奖励百年内力。”
百年内力?
李焕精神一振。若有此助力,加上徐晓支持,踏入陆地神仙境指日可待。
他看向徐晓,郑重道:
“待王妃与王爷重逢后,您不妨再劝劝她。这车驾虽张扬,坐着倒是极舒服的。”
“先生说的是,有机会我一定劝。”
徐晓眼中亮起光彩。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稍加暗示,李焕便懂了他的心思。
“不过……”
李焕略作停顿,正色道。
“王爷要见王妃,可没那么简单,得提前备好无数稀世珍宝才行。”
“先生尽管吩咐,徐哓一定全力办妥。”徐哓郑重应下。
“明日我先去拜见王妃,之后再与王爷详谈。”
“好!”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在了北凉王府门前。李焕抬头望着府门上的牌匾,眉头微皱。
那牌匾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毫无章法,活像孩童涂鸦。堂堂北凉王府,竟无一位书法大家题字?
“这是奉天幼时所写,王妃觉得童趣盎然,便命人制成牌匾,让先生见笑了。”徐哓解释道。
写得不错。”李焕违心附和,“确实充满童真,我第一眼也是这般想的。”
童真?不过是委婉说难看罢了。
“先生请进府。”徐哓伸手示意。
寻常人家尚且不会轻易大开正门迎客,更何况北凉王府这样的权贵府邸。普天之下,能让王府开门相迎的,屈指可数。
而今日,徐哓却以如此隆重的礼节迎李焕入府,足见对其重视。
“王爷请。”李焕与徐哓并肩踏入王府。
与此同时,高耸入云的听潮阁顶楼,闭目静坐的李亦山似有所感,缓缓睁眼,沉声道:“来人!”
瞬息间,数位守阁高手现身。
“我要出阁。”李亦山淡淡道。
“出阁?”众人愕然。李先生已十年未离听潮阁半步,今日竟要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