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冰冷比。
比泡在海水里时更甚。
虽然李小川已经看淡生死,但此时恐惧却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
越收越紧。
颠簸停止了。
他被放在了一片相对平坦铺着干燥茅草的地面上。
头顶是简陋的,由粗大树干和厚实棕榈叶搭成的茅草屋顶。
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火气。
食物的焦糊味和一种……浓烈的动物油脂和汗水混合的气息。
“#@¥%&*!(烧水!)”
“*&%¥#!(拿新摘的丝兰叶来!)”
“%¥#@*!(把他身上这些奇怪又臭的布扒下来!)”
为首的一个身材最为高大、脖子上挂着好几圈用贝壳和兽牙串成的项链的女人在下达着命令。
她的声音洪亮有力,带着天然的权威。
立刻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应声跑开。
很快,一口架在篝火上的巨大陶罐里。
水开始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白色的水汽升腾起来。
另一个女人拿来一大捧新鲜的、边缘带着锯齿的宽大绿色叶片,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然后,几双有力的、带着厚茧的手伸向了他身上那件被海水浸泡、沾满沙砾和油污的破烂防护服。
“这是要把我煮了吃吗?”
“不!”
李小川在内心无声地嘶吼!
他想挣扎,想推开那些手,但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粗糙的手指摸索着防护服复杂的卡扣和拉链。
她们的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和粗暴。
“刺啦——!”
坚韧的合成纤维防护服在蛮力下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这让李小川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拉链被硬生生扯开,沾满污垢的战术背心被剥了下来,然后是里面的贴身衣物……
“完了……”
前所未有的巨大羞耻感和更深沉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
他像一个初生的婴儿,被剥去了所有文明的伪装,赤裸地暴露在陌生、原始的目光之下。
周围聚集了更多好奇的部落成员。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围成一个圈,指指点点,发出各种惊叹和议论。
那些目光像实质的探针,在他擦伤的皮肤上游走。
几个健硕的女人,包括那位首领,根本无视他眼中的惊恐和羞愤。
她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在评估一件刚打捞上来的,需要清理的东西。
她们合力将他抬了起来,走向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陶罐。
“这是要洗澡?还是要把我煮了?”李小川混乱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可怕的词。
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前世在科普读物和恐怖电影里看到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巨大的陶罐下燃烧着熊熊烈火……
滚烫的开水……
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皮肤泛红的“祭品”……
然后被虔诚而狂热地抬上祭坛……
“食人族!这一定是个食人族部落!”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
“她们一定是想先把我洗干净……”
“之后就是要下锅煮了!”
“卧槽,不……不要啊……”
他喉咙里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嘶鸣,像垂死小兽的呜咽。
但在这片充满了各种喧闹声的部落空地上,微弱得如同不存在。
他绝望地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被几双有力的手臂抬起,悬空,缓缓移向那口蒸腾着白色热气的巨大陶罐。
灼热的水汽扑面而来,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罐口翻滚的水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在他听来,如同地狱油锅的沸腾!
几双粗糙的大手牢牢箍住他的手臂和腿弯,身体被悬停在滚烫的水汽之上,距离那翻滚着死亡气息的水面,只有咫尺之遥。
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
“小时候看西游记,见到唐僧被小妖们抬进铁锅时,我还笑过很多次,如今,我自己却成了‘唐僧’……”
剧痛、窒息、羞耻和冰冷的死亡预判,在灼热的水汽蒸腾下,拧成一股绝望的麻绳。
死死勒住了李小川的心灵。
他想嘶吼,想挣扎,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告诉这些原始人,他不是待宰的牲口!
可喉咙里只能挤出微弱得如同濒死蚊蝇的“嗬…嗬…”声。
瞬间被陶罐里翻滚水泡的咕嘟声、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周围人群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彻底淹没。
语言不通,形同废人。
他像一具被剥光了所有文明外衣的苍白躯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那沸腾的死亡之水越来越近。
蒸腾的热气灼烤着他的皮肤,熏得他眼泪直流。
视野里只剩下模糊晃动的火光和陶罐边缘翻滚的白沫。
“完了……我成了唐僧肉……”
“原来我这一辈子,是这么个死法……”
一个荒谬又无比清晰的念头滑过,带着彻底的悲凉。
他认命地闭上眼,绷紧了每一寸肌肉,等待着那撕心裂肺的灼烫降临,将意识彻底焚毁。
然而……
预期的剧痛并未到来。
几双粗糙但意外温和的手,并没有将他投入滚水,而是稳稳地托着他的身体。
小心翼翼地将他放进了陶罐旁一个由整块石头凿成的浅水槽里!
水槽里的水是温热的,带着一股浓烈的、类似艾草和薄荷混合的植物清香。
水面上还漂浮着许多被揉碎的、边缘带着锯齿的宽大绿色叶片。
“#@¥%&*!(轻点!他身上有伤!)”
那个脖子上挂着贝壳兽牙项链、身材最为高大的女首领皱着眉,对旁边一个动作略显毛躁的年轻女孩呵斥了一句。
粗糙的手指带着厚茧。
沾着温热的、散发着药草清香的水,开始在他布满青紫淤痕、擦伤和沙砾污垢的身体上擦拭、搓揉。
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力气也很大,碰到伤口时疼得李小川直抽冷气。
但那份意图,却无比清晰——
眼下是清洗,而非烹饪。
“嘶……”
当一块沾着温热药水的粗糙兽皮擦过他肋骨下方一道深长的划伤时,剧烈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弄疼他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是旁边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眼睛又大又亮的黑皮肤少女。
她飞快地瞪了那个毛手毛脚的女人一眼。
然后自己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着水,避开伤口,轻轻擦拭李小川手臂上一片沾满沙粒的污渍。
她的动作明显轻柔了许多,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和一丝……同情?
她嘴里还发出一些轻柔的、安抚性的音节。
虽然完全听不懂,但那份试图表达善意的笨拙努力,却让李小川紧绷如铁的神经,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冰冷的恐惧和黏腻的污垢,浓烈的草药气息驱散了海水的腥咸和死亡的味道。
女首领亲自拿起一大捧揉碎的丝兰叶,用力在他背上搓揉。
绿色的汁液混合着温热的水流下,带来一种奇特的清凉感和微微的刺痛感。
几个女人围着他,七手八脚,动作麻利。
她们用粗糙的、类似浮石的东西刮掉他皮肤上顽固的油污和死皮,用坚韧的植物纤维束(代替毛巾)擦干他身上的水珠。
整个过程充满了原始部落特有的粗犷和不拘小节。
甚至带着一种对待大型猎获物般的专注。
但那份清洗的意图,却再无半分歧义。
李小川像一尊被摆弄的木偶,僵硬地任由她们施为。
最初的羞耻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难以置信的荒诞感。
“不是煮我……真的……只是洗澡?”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身体一点点瘫软下来。
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瞬间灌满了四肢百骸。
他靠在冰凉的石槽边缘,闭着眼,感受着温热的水流和那些粗糙手指带来的奇异触感。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
清洗终于结束。
他被半拖半架着,离开了水槽。
一个年长的老妇人走了过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粗糙的陶碗,里面盛着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墨绿色糊状物。
她用一根光滑的小木片,仔细地将这些气味辛辣的药膏涂抹在他身上那些较深的伤口和淤青处。
药膏接触皮肤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但很快又转化为一种舒适的清凉。
涂抹时口中还念念有词,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接着,一件由某种动物(可能是羚羊或鹿)鞣制过的浅棕色皮裙被递了过来。
李小川看着这件简陋得近乎原始的衣物,再看看周围那些只穿着短裙抹胸的部落女人,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入乡随俗吧……”
“总比光着强……”
李小川挣扎着接过皮裙,笨拙地围在腰间,用皮绳勉强系住。
粗糙的皮革摩擦着皮肤,带着原始的气息,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穿越时空的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