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顾远怀回来了。
一屁股坐在白欢对面,顶着一双红眼睛,沉默不语。
白欢看看他,又看看铭烟和豆蔻。
“怎么了?挨训了?”
豆蔻脑袋摇成拨浪鼓:“侯爷问小姑爷功课,小姑爷给侯爷念了一段论语,还说了几条算学题。侯爷瞧着脸色还挺不错,还表扬了小姑爷。”
白欢看着顾远怀:“我教你的话没说?”
顾远怀抬眼与她对视的霎那,嘴一扁,差点哭出来,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压住眼泪,瓮声瓮气道:“说了。阿耶说……委屈我娘了……”
他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哇哇哇,阿娘、阿娘死后,阿、阿耶还是第一次提我娘,五年了啊,哇哇哇。阿耶还说,如、果我考了‘通’,阿娘的灵位就可以进顾府祠堂了,而且还会将阿娘的坟移进顾家祖坟。哇哇哇……”
十五岁的大男孩,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一边抹眼泪,还一边狂掉。
看着他们几个都忍不住眼圈红了,豆蔻忍不住跟着抽抽搭搭。
白欢鼻子也酸酸的。
幸好,她阿耶阿娘弟弟还在。
白欢掏出手帕递给他:“你可以放心了,你阿娘的牌位很快就能进顾府祠堂了。”
顾远还接过白欢雪白的帕子,看了看,不舍得用,揣进怀里,用衣袖擦掉眼泪,站起来哽咽着:“我去读书了。”
白欢对今天的结果很满意。
酉时正,白欢正准备入宫。
豆蔻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叉着腰,大口大口喘息:“二房的二娘子上吊了。”
白欢大惊:“啊?出什么事了?人死了吗?”
怎么冒出这么个事?
二房的二娘子今年十五岁,庶出。
“没,没死,救下来了。那边乱成一锅粥了。”
豆蔻接过沉香递过来的茶,一口喝干,这才顺了气:“说是主母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五十多岁的鳏夫,聘礼给得多,人也要得急,说是一个月后就要出嫁。聘礼刚才就送来了,真的挺多的。二房夫人不干,抱着顾二娘哭得不行,府里差人去叫侯爷和二爷回府呢。”
白欢瞪大眼睛:“她还真敢做得出来啊。”
沉香不敢相信:“二房虽没啥用,但二房的爷不是侯爷的亲兄弟吗?不问人家爷娘就定聘礼,不太合适吧?”
白欢哈了一声:“像她做得出来的事。”
她没工夫管那边的狗屁事,今日进宫她要去见见甄曦。
甄曦与阿耶的结,她想试试解开。
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少个敌人就少个阻碍。
白欢刚准备出门,一道人影拦住她的去路。
白欢脸一沉:“顾远舟?你这是做什么?”
顾远舟盯着她,好半晌才开口:“白欢,你收手吧。”
白欢好笑:“我收什么手?你要有空就回府管管你家的事情,别跑到我这当疯狗。”
顾远舟还是第一次被白欢这么骂,还当着一群下人的面,他也怒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故意挑起我阿耶与阿娘的矛盾。”
他忽然伸手,要去抓白欢的胳膊。
白欢猛然后退两步,两个护院已经冲了过来,挡在白欢面前。
顾远舟扫了一眼两位壮士的护院,定定的盯着白欢,冒火的眼眸忽然变得柔和下来。
“白欢,我们之间有误会,我们好好聊聊好吗?”
白欢冷下脸:“和你没什么好聊的。我是你弟媳,请你自重。”
“弟媳?”
顾远舟大笑起来:“你们真做了夫妻吗?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心悦我,我们过去五年的点点滴滴,你都忘得掉吗?你是什么心性,我还不知道吗?就顾远怀那个烂泥,你能瞧得上?”
白欢一阵恶心,恨不得直接砸了这颗令她恶心的脑袋。
顾远怀狂奔过来,一把搂住白欢的肩膀:“我们当然是真夫妻。圆房那晚,我们叫了四次水,府里不都知道吗?”
白欢有些不适,正想挣脱他的胳膊,猛听到叫了四次水,扭头瞪着顾远怀,杏眼瞪得溜圆。
吓得他赶紧松手,不敢看她,梗着脖子冲着顾远舟道:“大哥,弟弟的媳妇您可不能觊觎啊,传出去您的名声可不好听。”
顾远舟死死盯着他们俩,好半晌,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顾远怀拍拍胸脯,狗狗祟祟的转身,倏然对上一双冷冷的杏眼。
吓得后退两步,一拍脑袋:“哎呀,我要去做功课了。”
两条腿顿时轮成风火轮,一溜烟跑没了影。
沉香和豆蔻缩着脖子准备悄咪咪撤退,背后响起白欢的声音:“站住。”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转身。
沉香冲着豆蔻笑得亲切和蔼:“你说说叭。”
豆蔻笑得僵硬:“姐,我负责外院传话,叫水的话是姐姐说的,我还小,不懂这些的。”
沉香脸一红,扭扭捏捏:“女娘,没办法啊,那晚夫人一个劲的找人过来问您,不这样,赶不走他们。”
沉香一脸认真:“是女娘您吩咐小姑爷假装圆房的嘛,小姑爷演得可卖力了,木床都快被摇散架了。奴、奴婢只是配合端了四盆水……”
白欢各瞪一眼:“两笨蛋。要是传到外面,你家娘子的脸都没了。”
沉香顿时垮了脸:“哎呀,当时没办法嘛。”
白欢无语:“晚上回来再找你们算账!”
“哦。”沉香和豆蔻耷拉着脑袋。
进了宫,给侍香宫女们上完课,白欢找到知鸢说想见见甄掌司,讨教下宫里用香事宜。
知鸢不疑有他,让晴儿领着白欢去见甄曦。
甄曦住在兴庆宫内的清风阁。
这会她刚从皇帝寝殿焚完香回来,一眼看到立在清风阁门口的白欢,脚步一顿。
白欢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去,甄曦一袭墨绿宫装,挺拔的身姿在黑暗中显得尤为阴暗。
白欢躬身福了福:“甄掌司。”
论等级,她比甄曦级别高,但作为阿耶的小师妹,于她而言便是长辈。
为了阿耶,白欢暂时给她几份尊重。
甄曦缓缓从黑暗中走出,端着一贯的冷漠脸:“你来作甚?”
白欢也不绕弯子:“小女冒昧前来,是为了私事。”
“我与你没有私事可谈,你可以离开了。”
甄曦冷冷的绕过她,准备推开院门。
“是因为阿耶的事情。”
甄曦的背脊一僵,许久,她清冷的声音传来:“我与你阿耶也没有什么可谈。”
“因您是我阿耶的小师妹,小女敬您为长辈。小女今日来只是告诉您阿耶对我说的话。但是,如果甄掌司不想听,小女离开便是。但希望从此后,您与我及白家之间,河水不犯井水,不要再互相伤害。”
白欢虽笑,但语气冰凉:“但若您还想害白家,害白家任何一人,我白欢不会客气。”
说罢,转身就走。
刚走两步,背后传来甄曦的怒吼:“凭什么!”
白欢回头,定定的看着她。
一贯冷漠内敛的甄曦就像变了一个人,一双阴森的眼眸冒着怒火。
白欢转身,正面对她。
有些结,必须当面解开。
否则,后患无穷。
白欢语气平静:“您写给我阿耶的信,他一直留着,昨天我回家,他给我看了最后一封。您那么小就失去了阿耶,我感同身受。”
“我出府前阿耶叮嘱我,不要怪您。但他与您之间,除了师兄妹之情,没有其他感情。”
甄曦浑身一抖,双手攥紧拳头,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