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俊的语气带着一种对海喻舟畏难情绪的鄙夷:
“老子带兵打仗,哪天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路远?时间紧?这他娘的就是借口!是怂包软蛋才挂在嘴边的话!
“老子只问你一句实在的——”
“林神女要去的那个鬼地方,到底有没有能抄近路的法子,给老子一个准信儿,是能到,还是不能到?”
接下来便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就在林晚以为海喻舟被这阵势吓住时,海喻舟颇显硬气的声音传来:
“陆将军,请恕海某直言,林神女她一个黄毛丫头对航海之事了解不深,情有可原,可您,陆大将军!”
海喻舟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您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这海上的道理,难道与陆上就全然相同吗?这三万里的汪洋,不是您纵马驰骋的平原,它有自己的脾性、有季风、有洋流、有暗礁、有风暴!”
“您问我七日能不能到?这根本不是胆量问题,这是常识问题,是天时、地利、船只能耐的问题!”
“一个年轻女子不明白就算了,您陆大将军,难道也分不清什么是勇武,什么是莽撞?什么是决心,什么是痴心妄想吗?”
门外的林晚在听到“黄毛丫头”四个字时,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说谁是不明事理的黄毛丫头呢?
本姑娘可是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数理化生样样……呃,至少医学和基础科学扎实!
要论对世界广阔和自然规律的认知,你们古人……
好吧,这位船长看起来挺专业,但眼界说不定还没我开阔呢!
陆俊那带着沙场煞气的质问,非但没能压服海喻舟,反倒是点燃了这位老船长心中的傲骨与尊严。
那一番夹枪带棒的反驳,让本想以势压人的陆俊脸色瞬间涨红,额角青筋都隐隐跳动。
“奶奶的!”
陆俊啐了一口,眼中凶光一闪,那副混不吝的兵痞脾气彻底上来了。
“好你个海喻舟,骨头还挺硬,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哼!今天老子就非得给你点颜色瞧瞧,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军令如山,什么叫事在人为!”
话音未落,陆俊身躯猛地向前一跨,目标直指海喻舟身后——那固定在舱壁前方的沉重柚木船舵!
他那蒲扇般的大手伸出,就要去抢夺船舵的控制权。
“陆将军!你敢!”
海喻舟见状,瞳孔骤缩,一直努力维持的冷静从容瞬间破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及到底线的惊怒与难以置信!
他一个箭步横跨,用自己并不算魁梧的身躯拦在了陆俊与船舵之间。
“陆俊,你看清楚,破浪号乃皇家御舰,我海喻舟,是皇上亲笔御批的船长!”
“这艘船,自龙骨下水之日起,便有铁律:航行之时,舵轮之权,非经我海喻舟之手,或持有皇上特旨虎符者,任何人不得擅动分毫!”
“这是海上的规矩,是保一船人性命的铁则,你……你安敢如此?”
然而,陆俊若是会被规矩吓住,那他便不是陆俊了。
“嘿嘿!巧了不是?”
“海大船长,你跟老子讲皇命?老子怀里揣着的,可是皇上御笔亲书的‘海外寻药总指挥使’的大印!”
“总指挥使,懂吗?就是这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切行动,老子说了都算!”
“你一个船长,负责开船便是,往哪儿开,怎么开,那得听老子的,现在,老子命令你,让开!找近路,全速前进!”
“你……你混账!”
海喻舟被陆俊的蛮横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陆俊,声音都变了调。
“航海不是儿戏,私自擅闯未经探明、凶险未知的海域,一旦遭遇不测,造成巨舰损毁、人员伤亡,这滔天的罪责,你担待得起吗?”
“这是诛九族的死罪啊!你……你简直……冥顽不灵!无可救药!”
“你……你……你……”
他指着陆俊,还想再说什么,却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来,脸色由红转紫,由紫变青。
“噗——!”
终于,一大口鲜红的血液,猛地从他口中喷溅而出。
紧接着,他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仰倒下去,后脑勺“咚”地一声磕在地板上,人事不省。
陆俊伸出去的手还僵在半空,就被这意外的一幕给定格了。
我……我没想真的把人气死啊!
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你这老顽固想办法而已!
这老小子,脾气怎么比我还倔?
身子骨怎么这么不经气?
“我滴个亲娘嘞……”
陆俊有些慌了神,他猛地想起门外还有个人,连忙扯开他那大嗓门,朝着紧闭的舱门方向吼道:
“林神女!林大神女!别在外面看热闹啦!”
“快!快进来!出人命啦!”
“海老头他……他吐血昏死过去啦!”
门外的林晚听到里面陆俊变了调的吼叫,心里猛地一沉,再也顾不得许多,用力推开并未栓死的舱门冲了进去。
看到海喻舟直接挺躺在地上,面如金纸,唇边胸前血迹斑斑,林晚瞬间进入医者状态。
“快!帮我把他放平!头侧向一边!”
……
经过一番简单的针灸治疗后,海喻舟便被船员们用担架抬去了他自己的舱室休息,并留下船医照看。
原本充满火药味的舵楼,此刻只剩下林晚和陆俊两人。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相顾无言,只剩下舷窗外永不停歇的海浪声。
“唉……”
终,还是林晚先叹了口气。
她看着眼神飘忽就是不与她对视的陆俊,忍不住埋怨道:
“陆大将军,陆总指挥使!我说什么来着?让你态度好点儿,好好商量,你偏不信!”
“这下可好,惹出祸事来了吧?海船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船谁来开?咱们这趟差事还办不办了?”
陆俊被林晚数落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梗着脖子想要反驳,可张了张嘴,那些强词夺理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最终双手一摊,肩膀垮了下来。
“我……我也没想会这样,谁知道这老小子气性这么大,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还炸了!”
“我……我这不也是着急嘛!”
“现在好了,人躺下了,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本将军……本将军也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