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深吸一口气，朝着苏清婉消失的方向，郑重地拱了拱手，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多谢姑娘相救……玉溪村，永世不忘。”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暖意，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而苏清婉。
已然消失不见。
行完礼后。
阿禾同样朝着另外的方向，下山。
再无丝毫犹豫！
……
半个时辰后。
夜，越来越深。
月光把玉溪村的废墟照得一片惨白。
张家房屋的余烬还在冒着青烟，焦糊味混着泥土的腥气，在冷风中飘得满村都是。
村民们缩在自家门口或断墙后，没人说话，只有偶尔传来的压抑啜泣，像被棉花闷住的雷声，连宣泄都带着怯懦。
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村后山林传来，踏过青石板路的碎陶罐，溅起细小的石子。
有人抬起头。
借着惨淡的月光，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往村里跑。
是阿禾！！！
“阿禾？是阿禾回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原本麻木的村民先是齐齐一愣，而后瞬间骚动起来，纷纷从地上爬起，朝着那道身影围过去。
“阿禾？”
“阿禾怎么回来了？”
“他不是被官兵抓走了吗！？”
阿禾跑得满头大汗，粗布衣服上还沾着草屑和泥土，额角的伤口刚止住血，结痂的痕迹在月光下泛着淡红。
他怀里抱着个布包，沉甸甸的。
跑起来时里面传来细碎的碰撞声。
像是金属与玉石的摩擦。
“阿禾，你没事吧？官兵呢？没对你怎么样吧？”
村长拄着拐杖，几乎是踉跄着扑过来，抓住阿禾的胳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急切，上下打量着他，生怕错过一点伤口。
阿禾喘着粗气，摇了摇头，先把布包往村长怀里一塞，才哑着嗓子开口：“爷……爷爷，我没事。”
“是……是那位姑娘救了我。”
“姑娘？”村长一愣，怀里的布包沉甸甸的，他下意识打开一角，月光瞬间照亮了里面的东西。
赵大爷的云纹玉佩正躺在布包里，玉面温润，还带着一丝余温，旁边是老张媳妇的玉扳指，扳指上的裂痕还清晰可见。
还有士兵们抢走的碎银子、银镯子，甚至连王二手里那半块碎银子都在里面，满满当当，全是村民们被抢走的物件……
“这……这都是咱们的东西？”
村长的手开始发抖，布包差点从怀里滑落。
“那位姑娘……她……她真的把官兵都解决了？”
阿禾重重点头，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嗯！姑娘可厉害了，一剑就杀了小队长，还有王二他们，没一个跑掉的！她还说，三天前咱们救了她，今日算是还清了……”
他话还没说完，周围的村民已经炸开了锅。
“真的？官兵都死了？”
之前被士兵踹过的老阿婆攥着手里的护身符，声音发颤，眼里突然涌出泪水，“老天有眼啊！终于有人替咱们出头了！”
“那位姑娘在哪？我们得谢谢她啊！”
妇人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
孩子已经睡着，小脸上还带着泪痕。
她看着布包里的银镯子，那是孩子爹给她的定情物。
此刻失而复得，心里又酸又暖。
“是啊，得好好谢谢人家！”
“要是没有她，咱们这村子……”
赵大爷也挤了过来，从布包里拿起自己的云纹玉佩。
玉佩上还沾着一点暗红的血迹。
他却像宝贝一样攥在手里，眼眶通红。
可就在这时，阿禾突然收起脸上的激动，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按住村长的手，打断了村民们的议论。
“爷爷，大家，先别忙着谢了！”
“咱们得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个村子！”
“离开？”村长愣住了，村民们也瞬间安静下来，脸上的喜悦僵在原地。
“为什么要离开？官兵都死了，咱们不是安全了吗？”
“不安全！”阿禾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眼里满是急切，“官兵是郡守大人派来的，他们死在这里，郡守大人肯定会知道！咱们杀了他的人，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顿了顿，想起营地里士兵们说的话，心又沉了几分。
“而且那些士兵说，郡守大人手里有地图，附近还有二十个村子，他们本来就打算一个个搜过去。”
“现在咱们这里出了事，郡守大人说不定会派更多人来，到时候咱们想跑都跑不掉了！”
村民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刚才的喜悦荡然无存。
是啊，郡守大人手握大权。
他们杀了他的官兵，就像捅了马蜂窝。
迟早会引来更可怕的报复。
白天李大人的残暴还历历在目。
要是再来更多官兵，整个玉溪村恐怕真的要被血洗了。
“那……那咱们去哪啊？”
有村民声音发颤，眼里满是迷茫，他们生活在玉溪村已经许久，早就把这里当成了家，突然要离开，连个去处都没有。
“往东边走！”
阿禾立刻说道，他想起苏清婉临走前说的话。
“往东边走能避开官路，咱们先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地方暂时安顿下来，等风头过了再说！”
村长看着怀里的布包，又看了看周围村民们惶恐的脸，深吸一口气，拄着拐杖站直身体。
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丝决绝。
“阿禾说得对，咱们得走！”
“现在就收拾东西。”
“能带走的都带上，天亮之前必须离开！”
村民们没有再犹豫，纷纷转身往家里跑。
月光下，原本死寂的村庄突然变得忙碌起来。
有人抱着装粮食的陶罐，有人背着叠好的粗布衣服，还有人小心翼翼地把传家宝揣进怀里……
每一件都承载着他们的念想。
哪怕再重，再难带，也没人愿意丢弃。
老阿婆颤巍巍地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子，里面装着她老伴留下的旧棉袄，棉袄里还裹着几块碎银子。
那是他们攒了一辈子的积蓄。
她紧紧抱着箱子，生怕不小心摔了。
妇人把孩子重新裹好，背上还背着个布包。
里面装着孩子的小衣服和玩具，那是孩子爹生前给孩子做的小木车，虽然简陋，却是孩子最宝贝的东西。
阿禾帮着村长收拾东西，村长从衣柜里拿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本泛黄的族谱。
上面记载着玉溪村世代的名字。
“这是咱们村的根，不能丢。”
村长小心翼翼地把族谱放进布包，眼里满是郑重。
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种紧张又急促的氛围里。
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拖延。
每个人都知道，现在多耽误一秒，未来就多一分危险。
只有偶尔传来的孩子哭闹声，被妇人赶紧捂住嘴，变成一阵压抑的闷哼，很快又消失在夜色里。
半个时辰后。
村民们都聚集在村口的歪脖子槐树下，每个人都背着或抱着东西，脸上带着疲惫，却眼神坚定。
村长清点了人数，确认所有人都到齐了，才对阿禾点了点头：“走吧，往东边走。”
阿禾走在队伍最前面，手里拿着根火把，火光摇曳着照亮前方的路。
村民们跟在后面，脚步轻轻的，生怕惊动了什么。
他们回头望了一眼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庄。
月光下，张家的废墟还在冒烟，青石板路上的血迹已经发黑，这里承载了他们的欢笑和泪水，此刻却只能被迫离开。
“那位姑娘……还会回来吗？”
走在最后的老阿婆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期盼。
阿禾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村后的山林，那里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身影。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会好好的。”
他轻声说道，心里却想起苏清婉临走前的背影，那道身影坚定又决绝，像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希望。
众人，全部离开。
而从始至终，都没人责怪过苏清婉。
更没想过将责任，甩在苏清婉身上。
……
与此同时。
几十里外的城池外，夜色正浓。
城墙高耸入云。
上面插着密密麻麻的火把，火光将城墙照得通红。
城墙上的士兵手持长矛，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下方。
城门口更是站着十几个士兵。
手里握着长刀，拦住了所有想要进城的人。
“宵禁了！城主有令，入夜后任何人不得进出城池，赶紧走！”一个士兵对着城门口的人影喊道，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那人影缓缓抬起头。
月光落在她的脸上，是苏清婉。
她依旧是那身粗布短打，腰间悬着长剑。
剑鞘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她刚从玉溪村的方向赶来，脸上没有丝毫疲惫，眼神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宵禁？”
苏清婉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士兵们的耳朵里。
“我有要事求见城主，还请诸位通融一下。”
“要事？”为首的士兵上下打量着苏清婉，见她只有一人，还穿着朴素，眼里满是嘲讽。
“什么要事？城主大人忙着呢，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赶紧走，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旁边的士兵也跟着起哄：“就是！一个娘们，深夜来城门，怕不是想进城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我看她长得不错，不如留下来陪咱们乐呵乐呵，说不定咱们还能放她进去。”有个士兵眼神猥琐地盯着苏清婉，嘴角勾起一抹淫邪的笑。
苏清婉眉头微蹙，眼里闪过一丝寒芒，却没有发作，只是缓缓抬说道。
“我有宝物要献给城主。”
“此事关乎郡守大人寻找的至宝，你们确定要拦我？”
“宝物？至宝？”士兵们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里满是贪婪。
郡守大人寻找至宝的事，他们早有耳闻。
据说找到至宝的人能升官发财，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说有宝物要献给城主？
要是真的，他们说不定也能沾点光。
至于假的？
他们可没通报城主，责任何在！？
刚才那个眼神猥琐的士兵立刻凑上前，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姑娘，你真有宝物？不如先让我们看看，我们也好帮你通报城主大人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苏清婉的身材，眼里的贪婪更甚。
“要是宝物真的好，说不定咱们还能商量商量，不用麻烦城主大人，我就能给你好处。”
苏清婉没有理他，只是目光落在城门口的一个统领身上。
那统领穿着一身银色的铠甲，腰间挂着一柄长剑，看起来比其他士兵地位更高，他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此刻见苏清婉看过来，才缓缓开口。
“你说有宝物献给城主？可有凭证？”
“凭证就是我手里的东西。”苏清婉指了指腰间的剑鞘。
“不过，这宝物只能献给城主，其他人，没资格看。”
统领眉头皱了皱，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城主确实下令，宵禁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出。
但要是真有宝物关乎至宝……
他要是拦着，万一被城主知道了，恐怕会怪罪下来。
可这个女人……
旁边的士兵见统领犹豫，赶紧上前劝道。
“统领，不如就放她进去吧！她一个娘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要是真有宝物，咱们也能跟着沾光啊！”
“是啊统领，城主大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夸咱们的！”
统领沉吟了片刻，突然抬手给了刚才说话的士兵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夜色里格外刺耳。
“放肆！城主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他虽然这么说，眼里却闪过一丝贪婪。
“不过，本统领身上传承者，倒是可以给这家伙一个机会。要是真有宝物，那本统领夜算是发财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清婉的脸上，眼神变得猥琐起来。
至于没宝物？
他看苏清婉容貌不错。
正好，他还缺一任小妾！
士兵们不敢再说话。
那个被打的士兵捂着脸，悻悻地退到一边。
统领着苏清婉挥了挥手。
“跟我来，我带你去见城主。”
苏清婉没有说话，跟在统领身后，朝着城内走去。
城内一片寂静，街道上空无一人。
只有火把的光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