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寻珍没有再拒绝，苦笑着点点头。
事实上，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心里也有数，她的时日已经不多。
因此才没有留在乡下过年，赶着正月初一的这个日子就来将军府。
如今心事已了，全然无牵挂了。
秦黎的性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当下便让下人带着赵寻珍去暖阁中歇着，自己则是同沈忠国商量这事儿该如何安排。
若是关系一般也就算了，随意盘下个园子，招呼几个府上的下人去看顾着就成。
可那到底是好友留下的最后的血脉，秦黎还是想将人留在身边。
沈忠国是知晓花姑的，听了秦黎的话也是一阵唏嘘，最后道：“实在是不行的话，就养在国公府罢，咱们认个干亲。”
“也好，回头先问问他们的意见罢。”
秦旭兄妹两个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谈论归属。
秦芸只当这是一次普通的探亲，秦旭似是感知到了什么，眉宇间有几分忧愁。
按照秦黎的嘱咐，这一家子就暂时先待在将军府了。
约摸到了巳时，沈明曦姐妹两个正同秦芸一道堆雪人，雪莹带着刚温好的汤婆子来了：“大小姐，二小姐，咱们该动身去侯府了。”
到底柳琳琅也是侯府出来的姑娘，便是侯府里的那位不是她生身之母，她出嫁后同侯府也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轻易断不得来往的。
不过年前发生了那档子事，如今又要去拜访，沈沉戈难免会有些火气，在马车上沉着脸，仗着马车轮子滚动的声音能盖住谈话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吐槽许音。
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喜欢背着人嚼舌根子的，实在是许音的行径令人不耻，他这个当爹的忍不了。
因着他同柳琳琅坐得近，声音小，也不怕被几个孩子听到。
实际上，沈明曦单看他那样子便能猜到她说的什么。
像极了她上一世住在老小区里时，从一些大爷大妈面前经过，那些人的神情。
怎么说来着？
背地里蛐蛐人。
沈明曦瞧着他那样子有些想笑。
谁能想到，外人面前英勇神武的沈大将军，私底下竟然是这副形象？
宣平侯府。
许音先后受到了老夫人和夫君的敲打。
大致意思都是说让她老实安分点，不要再干什么出格的事儿，不然后果自负。
因着年关那事儿，如今许音在府上连表面上的掌家权都没了。
大年三十当日，便是当着些妾室的面，老夫人都没给他好脸色，气得许音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就连她的亲生女儿也埋怨她行事莽撞，丢了她的面子。
现在一听将军府那一家子来了，许音脸上的假笑都差点要挂不住。
她不觉得尴尬，她只恨。
恨柳琳琅好运嫁了个有用的夫婿，恨沈明曦姐妹两个当日言辞凿凿揭穿了她的阴谋。
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带着人去亲自迎接。
偏偏沈明曦还要一下马车就故意惊呼：“舅母怎么看到了我们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呀？”
许音僵着脸扯出个假笑：“怎么会呢？今儿新年，舅母心情很好啊。”
瞧她眼底的郁闷都快要溢出来了，沈明曦心情大好。
从沈明珠回来，许音就跟她们姐妹两个结了梁子，年关更是不计后果刻意为难，她要真把对方当舅母，那寺庙里的菩萨都得下岗，金身挪开了她去坐坐。
今儿府里的人要比先前老夫人生辰宴时要多些。
柳修远同柳怀仁都纳了妾，今日妾室都带着庶子庶女们出来了。
普通人家的妾室同王府的不一样，王府的侧妃也算是府里的主子，平日里能出来见外客。
寻常人家的妾室，只有逢年过节的才能出来见客，且不能同客人说太多的话。
也就是杜凌峰那般宠妾灭妻的才会任由着府里的姨娘出来冲撞客人。
宣平侯府的几个妾室被老夫人拿捏得死死的，便是今日，也规规矩矩，除了行礼外，不敢多说一句话。
看着自家夫君庶子庶女环绕，就连妾室都有三名，再看看柳琳琅同沈沉戈那鹣鲽情深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老夫人正戴着假笑的面皮同柳琳琅夫妇寒暄，她冷不丁开口：“听说妹妹不准许妹夫纳妾？这女人啊，还是大度些的好，不然日后失了宠爱，可就什么也不是了。”
一瞬间，满室的寂静。
老夫人让她气得差点喘不上气，手里的拐杖剁了剁地面，厉声喝道：“闭嘴，这里哪儿有你的事！”
插嘴说话也就罢了，竟还要插手柳琳琅夫妇间的事儿，这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若不是当初是她让许音嫁给柳怀仁的，她都要怀疑这蠢货是谁安排进来给她添堵的。
许音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嘴装乖。
沈沉戈却不愿这事儿揭过，冷着脸道：“将军府里的事儿，还轮不到旁人来插手。”
“既然侯夫人这么乐衷于给人纳妾，不如改明儿我再送给侯爷两房美妾，如何？”
许音脸色青紫，神色讪讪。
柳怀仁的脸色也同样好不到哪去，盯着许音，眼底已经有些厌烦。
他不明白为什么，从前温顺的妻子最近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蠢得让人不想多看一眼。
妾室和庶子庶女大气不敢喘，直到用过了膳，将军府一家离开，老夫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看着许音，怒道：“跪下！”
“今儿晨起时我怎么同你说的？你倒好，一转头全然就忘了，你要将侯府的脸面全都丢尽了才罢休吗！”
许音脑瓜子嗡嗡，视线在周围环视，看着那些个妾室眼底的讥笑，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
侯府的脸面没丢尽，她的脸面在侯府是彻底没了。
“来人！将大夫人带去祠堂，跪满了三个时辰再放出来！谁也不许去看她！”
正月初一，被赶到祠堂罚跪的，放眼整个京城，除了许音，再找不出第二个。
她失魂落魄被架着走，扔进祠堂里，门很快关上，里头就只剩她一个。
想到方才女儿和夫君别开脸去不为她求情的绝情模样，有那么一刻，许音连带着他们一起恨上了。
“夫人，若是我这儿有一味药，能让柳大人只爱你一人呢？”
黑暗中，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在那儿，许音被吓了一跳。
可看到他手里的药粉，听着他的话，她鬼使神差般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