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鹿言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紧握的手上。
他的手紧紧握住某个带着寒光的东西，因为皮肤苍白而冒出血管和青筋。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穿透力，闯入李鹿俊的耳朵：“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听了姐姐的话，李鹿俊下意识地摊开手掌，那把锋利的手工刀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寒芒。
“我…我想保护姐姐。”他声音带着些哽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鹿言，眼眸里尽是对姐姐的心疼与保护欲，“如果他们来抓你，我就……”
“就怎么样？”李鹿言轻轻打断他，眼神盯着李鹿俊……不，应该是李鹿俊的身后，眼神没有聚焦。
她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苦涩的弧度，随后将目光聚焦到李鹿俊身上，“你想用这个对抗爸爸妈妈？对抗他们安排好的一切？”
她伸出手，不是去拿那把刀，而是轻轻覆上李鹿俊颤抖的手，将他的手指合拢，包裹住那把小小的武器。
她的触碰依旧冰凉，没有任何温度。
比起人来说，更像没有温度的冰块。
“我…我就保护好你！”他眼里再次蓄满了泪水，在唯一的灯光下，印照出闪耀的光芒。
李鹿言慢慢站起身，与李鹿俊目光持平。
她和李鹿俊一般高。
李鹿言盯着李鹿俊蓄满泪光的眼眸，伸出苍白纤细却有力的手指，轻轻拭去他落下的泪水。
“你想用它来保护姐姐吗？”她的声音轻似鹅毛，没带任何情绪，只是眼里的那滩死水好像因为什么波动了起来。
如同一颗小石子投了进去，激起小小的水花。虽然不多，却也足够。
李鹿用力点头，眼泪落下更多。一颗颗，一颗颗的砸在李鹿言还未从他脸上移开的手上：“他们要是敢来抓你，我就……我就跟他们拼了！”
“傻孩子。”李鹿言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她收回搭在他脸颊的手。缓缓向下，不是去拿刀，而是轻轻握住了他攥紧的、颤抖的手腕，“这东西没用。也……不需要。”
“可是他们明天晚上就要……”
“我知道。”李鹿言打断他，她的视线越过李鹿俊的肩膀，投向门外那片沉沉的黑暗，眼神里的那丝波澜消失不见，“我听到了。”
“那我们就跑啊！”
李鹿俊急切地反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冰凉，尽管做好了心理感受，但他还是被这可以渗入骨髓的寒意惊了一下。
“趁现在爸爸在书房，妈妈可能睡了，我们从后院出去！”
李鹿言摇了摇头。
“小俊，你还不明白吗？”她的声音这次终于有了波澜，带些讥讽的意味，似乎是在嘲讽李鹿俊孩子版的天真。
“我们跑不掉的。
就算跑出去了，又能怎么样？
告诉别人，我们的父母要牺牲姐姐救妹妹？”
又或是嘲讽他的不自量力，想以鸡蛋碰石头。
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充满了干涩的苦意，“谁会信？他们有钱有势，很快就会被‘妥善’处理。”
她将手从李鹿俊温热的掌心中收出，随后反握上他的手腕。
“然后，我还是会被带回来。而你……”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指尖按在他的脉搏上。
“你会被看得更紧。或许…连我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李鹿俊感到姐姐的手指像冰镣铐，锁住他滚烫的脉搏。她的话像冷水，浇灭了他一时冲动燃起的火焰，只留下绝望的灰烬。
李鹿俊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想说他不怕，说他一定有办法。
但他那点稚嫩的勇气都改变不了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无法改变任何事实。
那些想脱出口的语句也全冻结在喉咙里。
那眼睛里刚刚泛起的一丝微澜，消失了。
只剩下深不见底的、认命的黑。
他看见姐姐的嘴唇动了。
“所以，”
李鹿言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剩一点气音，但很清晰的、每一个字都传入了他的耳朵，“回你的房间去。”
‘回你的房间去。’这句话又在李鹿俊的脑海里过了一遍，他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
李鹿言重复道，每个字都有很强的重量，一颗颗的落在李鹿俊的心头，“滚回你的房间去。”
她握着他手腕的手指骤然收紧，随后将他往后推了一步，骤然松手。
李鹿俊踉跄两步，差点载到，却勉强稳住了身形。
他看向李鹿言。
李鹿言眼里是散不尽的疲惫，以及……不忍？
他有些疑惑？姐姐这是对他‘不忍’。是因为刚刚推他了吗？
可是姐姐马上就要死了，为什么还要闲工夫对他人露出这种表情，想到这里。
他蠕动了两句嘴唇，刚准备说出些什么，就被李鹿言接下来的话打断。
“别再过来找我。别再做任何事。”
李鹿言的视线掠过他另一只手里还紧攥着的手工刀，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疲惫的弧度，“收起你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你以为这能改变什么？”
“我不是……”
李鹿俊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想给姐姐解释，就连语气都有些颤抖，“我只是想帮你……”
“我不需要！”
李鹿言的声音陡然拔高，瞬间变了形，却又在瞬间压了回去，变成一种嘶哑的、压抑的低吼，“你的‘帮’只会让事情更糟！你听不懂吗？回你的房间，锁上门，睡觉！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明天……明天之后，就忘了这一切！”
他愣住了，手工刀“哐当”一声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头。
他呆呆地看着姐姐，眼里除了眼泪以外，是不解…是受伤…最多的是对姐姐的心疼。
李鹿言站在那里，背对着昏暗的壁灯，整张脸沉浸在阴影里，她紧紧的将嘴唇抿成一条线，整张脸冷冷的绷着，眼里里是他…一个十岁的孩子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不再看他，而是转过头，重新望向窗外无边的寂静夜色，只留给他一个僵硬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