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你可就要被逐出月天右眼了。”
玄宁额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如果这样的话，我岂不是又要重新面对仁宽的伏兵？
这么看来，我只有全力一搏了。
思绪涌动间，眼前的东西通过光影幻化了出来。
那是一个人！
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看得到的人。
一个女人。
她有着一抹艳丽的红唇，身着鎏金丝绸白衣，一抹红唇格外夺目，媚眼如波间又透着端庄高雅。
她是玄宁初见时的如梦，没有那蛇蝎般的眼眸，只有着一个绝代佳人的无尽魅力。
尽管他心中对这个女人有着无尽的恨，这个一眼就让他爱上，却又背叛了他的人还是让他感觉到目眩神晕。
“无耻贱人！”
玄宁心中骂道。
这个女人突然哭了，眼流一边流她一边道：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却不恨你，我们这般女子生在这乱世之中，所做的事情也是万般无奈。”
说着，她露出几分惹人爱怜的模样来：
“我只求你能好受些，要怪就都怪我吧，玄宁大人。”
玄宁心中此时被激起一阵内疚和痛苦出来。
“我……”
他变得有些心烦意乱，手里的弓在不断颤抖。
在如梦旁边，又虚化出一个秃头黄衣人玄清来，他双手叉在胸前，斥责道：
“玄宁，你竟然丢失了我交给你的东西，把任务全搞糟了，你此次历练真是把我脸面全部丢尽了，把师门的脸面也都全部丢尽了。”
玄宁心中又激起了一阵阵愧疚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对不起大人，我……
在这黄衣人旁边，又虚化出另外一个书生来，这个书生一脸贫弱相，杨渡开口埋怨道：
“玄宁师兄，你的失误把我彻底害死了，我三番五次救你，还是被你害死了。
玄宁情绪快要止不住地被带崩溃了，他真想马上扔掉弓箭逃走。
可是来自体内的求生本能驱使着他站定：
这些都是幻觉，都是幻觉，都是考验人的一部分。
激昂的情绪如同巨浪一般在他心中腾了起来。
加之此前心理的辩解和对抗，这股巨浪变得盘山倒海。
这些浪花如同在他挑水时候涌动的水花，要把他带入失败的境地。
一时间，他综合之前的解决办法，不是去辩解，不是去分辨，不是去对抗，不是去认同，不是去恐惧。
而是采取一种泰然处之的态度。
巨浪打了过来，落了下来，又涌了起来，又落了下来。
它们在虚空的力量下被逐渐抚平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灭。
因为所有念头分别我执的去除，刹那间，玄宁感到自身进入了一种圆融无碍的境界。
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放出一箭，如同呼吸一般简单。
这轻盈的一箭承载着一种坐忘的境界射了出去。
三个并列的身影无论如何嘶声力竭的控诉，也抵挡不了来自超脱的力量。
啪的一声！
直中靶心。
就在这时，玄宁感到自己的气息恢复，所有灵气和境界全数回退，修为再次来到了合体圆满期。
他缓缓地摘下了眼罩，早已觉察完成了考验。
只要过程是对的，结果一定是对的。
鱼尾纹老僧看呆了，捻着胡须大笑道：
“妙哉！妙哉！佛法无边！妙哉！”
说着，他立马转身要走，嘴里喊着：
“快些通知方丈！快些通知方丈！”
……
方不羁这几日游在这月天所造的山川河流之中。
他就像庄子笔下在梦游的蝴蝶，同时也是蝴蝶梦中的游人。
在一阵随心所欲的赶路之后，他重新来到那个曾让他伤心的地方。
这个地方住着一个让他伤心的女人。
他来了。
她不知道他要来。
但他还是来了。
时隔了几万年的时空，几万年的雨夜，几万年如同坟墓的冰冷和绝望，都关在了这间小屋子里。
他轻叩门扉，如同一个吻。
“你……”
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如果问她为什么知道，她一定会告诉你：
“女人就是知道。”
有一些事情就是没有办法讲得通道理的。
蓉蓉轻轻走了过去，把门打开。
方不羁看见了她，看见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以及最重要的现在。
他哭了。
他一哭，她就明白了。
中天大陆中，解读西域《圣经》的窄门之中有这样一句话：
窄门之窄容不下两个人，窄门之宽，又可以容纳下世界万物。
而在此刻，这道被推开的窄门却容下了两个人。
也容纳下了世界万物。
神性之中本来就包含人性，人性之中也包含着神性。
之后的之后，他们相拥。
他们慰藉彼此。
在这一段漫长的旅途之中，人活着可不止只有一个僵死的结果。
……
“报告方丈！”
灰衣小沙弥跑了大佛殿中。
圆苦方丈刚正平阔的脸上露出一丝慈悲的笑：
“所谓何事？”
小沙弥喘着气道：
“方大人不知道去哪里了，他在屋里留了字条，说自己去游玩了。”
方丈圆苦笑道：
“他已经不用来这里了。”
为了不听方丈唠叨，小沙弥眼睛一转道：
“是，方丈。”
远处脚步声响起。
玄宁从洞开的朱漆殿门外走了进来。
他看见殿内有着八根金丝楠木巨柱支撑着藻井，柱身以金箔贴片覆盖，在日光之下显得煜煜生辉。
正中央的释迦摩尼像约有三丈来高，佛身通体鎏金。
周围的殿墙之上画着各色礼佛图案，色彩飘逸灵动。
而圆苦正站在一张紫檀木供桌旁边。
盛满香灰的香炉立在供桌之上，三炷香正腾着细烟。
在供桌周围摆放着五个灯架，每一架都是九龙盘柱而成的，龙嘴里还叼着玻璃灯盏，灯油已经凝固。
走近圆苦之后，玄宁向他深深鞠了一礼道：
“感谢方丈救命之恩。”
圆苦立在大佛像旁边，如如不动，那面容姿态如同一尊得了道的菩萨。
他微微笑道：
“玄宁道友不必客气，你为人心性率直，救你也是救我，救我们。”
玄宁十分慰藉，接着道：
“不知方丈有何赐教？”
圆苦双手作合十礼道：
“玄道友请到这边的蒲团就坐。”
他张开手引这玄宁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外面的钟声响了起来。
小沙弥见到方丈还在招待玄宁，于是提醒道：
“方丈，差不多可以准备开始了，他们马上就到了。”
圆苦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大佛殿马上进来了十余僧众。
圆苦领着他们完成三上香，行三拜九叩。
他们都按照蒲团所列的次序坐下。
钟声响起三声之后，众人闻声端身正坐，不再言语。
玄宁思忖道：
“方丈是要我来听他讲法。”
他们开始念《赞佛颂》，梵呗声起，道场庄严。
圆苦手中拿着一本《金刚经》，诵开经偈：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愿解如来真实义。”
此前在虚凝教，也有类似的做法，玄宁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是此时，他却觉得，这方丈还有别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