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斥勒微微偏头，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事：“你没有身孕，阿金。至少，现在还没有。所以，不必再用这样的理由试图让我死心了，好吗？”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把小锤，轻轻敲碎了林昭昭在极度紧张下匆忙筑起的一道心理防线。
“我说了！”林昭昭被那了然而又略带玩味的目光刺得心头火起，那是一种隐私被窥探、尊严被轻慢的恼怒，她猛地挥开他仍搭在肩头的手，声音因激动和极度不耐烦而拔高，“我和齐曜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这是事实！与有没有身孕无关！赫连斥勒，你听清楚！”
她试图用他最在意的一点进行反击，眼中燃着冰冷的火焰：“你口口声声说已经爱上如今的阿金了！你说她满心满眼都是你！既然如此，她现在落入敌手，生死未卜，你不想着如何拼死救她脱险，却在这里对着我——一个你明知心有所属的纠缠不休、强人所难！赫连斥勒，你的爱，就是这般自私、这般朝三暮四，可以轻易将另一个满心是你的女子弃之不顾的吗？你又怎么忍心？！”
“我不在乎！！”
赫连斥勒像是被最后一句话彻底刺中了最敏感、也最不愿面对的神经，一直努力维持的、那层混杂着悲情与强势的外壳骤然碎裂！他低吼出声，双眼赤红，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一直压抑的焦躁、不甘、以及某种近乎绝望的占有欲如火山般喷发！
“我不在乎你跟齐曜有过什么！我不在乎什么肌肤之亲！”他双手猛地抓住林昭昭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痛哼一声，他的脸逼近她，呼吸灼热而急促，话语如同困兽最后的嘶鸣，“你都死过一次了！你都换了一副身躯，换了一种人生了！现在的你是林昭昭，可你的魂还是她！这就够了！”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中是疯狂偏执的光芒，仿佛在说服她，更是在说服自己：“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就凭你是南央金的转世，就凭我赫连斥勒认定了你！那个替身……那个阿金，她再好，也只是个影子！我可以用别的方式补偿她，救她出来，给她富贵平安，但我不能把我的余生再交给一个影子！你明白吗？我守了十六年，不是守一个影子！”
“阿金！”赫连斥勒的声音陡然拔高，那里面不再有之前的算计、试探或悲情，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破碎的决绝。他望着林昭昭，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不甘，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我不会放手的……你根本不知道，这十六年，我是怎么一天天数着日子，靠着那点微末的记忆和念想熬过来的！……如今终于找到你了，你让我怎么放？我怎么放得开！”
他的话语像是溺水者最后的呼救，又像是对命运不公的控诉。但伴随着这情感的宣泄，他的动作却快如闪电，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话音未落，他已然抬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精准而迅疾地点向了林昭昭的肩颈与肋下几处大穴！
林昭昭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身上几处微微一麻，随即气血一滞，整个身体瞬间僵直，连舌头都仿佛被冻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转动，里面写满了惊怒、焦急与难以置信。
赫连斥勒避开了她灼人的目光，仿佛不敢与她对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所有的混乱情绪，转身猛地掀开车帘，对着不远处始终背身而立、如同木雕泥塑般的驾车者厉声喝道，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走！”
“驾！”
驾车者没有任何迟疑，马鞭在空中炸开一声脆响。两匹健马长嘶一声，奋力拉动车轮，黑色的马车迅速驶离了这片寂静的林间空地，只留下一道翻滚的烟尘。
马车一路向西，专拣人迹罕至的僻静小路疾驰。车帘紧闭，唯有偶尔颠簸时泄入的几缕天光，映出车内两人沉默的轮廓。日落时分，马车终于在一处荒僻山脚的密林深处停下。四周古木参天，枝叶蔽日，唯有西边天际残留着一线暗红的霞光，如同将熄的余烬。
赫连斥勒在途中解开了林昭昭被封的穴道，却用柔韧的牛筋索，将她双手手腕、双脚脚踝分别牢牢缚住，绳索末端固定在车壁的金属环上，确保她绝无自行脱逃的可能。林昭昭几次试图暗中运力绷断绳索，但那牛筋显然经过特殊处理，坚韧异常，反倒勒得她腕间脚踝生疼。
车门打开，深秋山间的寒气带着草木腐朽的气息涌入。赫连斥勒先行下车，对那始终沉默寡言的驾车者吩咐道：“今晚在此落脚。你去四周仔细探查，看有无可避风霜的山洞。顺便……打些野味回来。”
驾车者低应一声，身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没入渐浓的暮色与林木深处。
赫连斥勒这才回身，看向车内被缚住手脚、只能勉强倚坐的林昭昭。她拧紧眉头，目光如冰刃般射向他，声音因长时间的沉默和压抑的怒火而微微沙哑：“你要带我去哪？”
赫连斥勒弯腰探入车内，就着最后的天光，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她腕间的绳结是否牢固。他的动作堪称温柔，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呵护，与这禁锢的行为形成诡异对比。闻言，他抬起头，迎上她愤怒的目光，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近乎梦幻的柔和神色，声音也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去西凉。”
他缓缓说道，眼中映着最后一缕霞光，亮得惊人，“我收到消息，你的母亲……刚刚下葬不久。她的陵寝，应该就在金顶和你父亲合葬。”
他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触碰林昭昭的脸颊，却在触及前停住，只是悬在空中，语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我们一起去你父母墓前。在他们面前，天地为证，先祖为鉴……我们再成一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