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村口老槐树下的露水还没干，夏江就背着空布包来回踱步，鞋尖把地上的黄土碾出一圈圈小坑。
他摸了摸怀里叠得整齐的津贴票，嘴角止不住往上翘——等会儿拿到家里寄的包裹，里面的大白兔奶糖、的确良布料一亮相，林薇薇肯定得围着他转，知青点那群乡巴佬也得闭嘴！
“江哥！我来啦！”
清脆的女声传来，林薇薇提着个碎花布包跑过来，辫子上还别着朵刚摘的小黄花。
“你咋才来？”夏江故意皱了皱眉，心里却受用得很。
林薇薇赶紧凑上前，献宝似的掏出块叠得整齐的手帕：“这不是要陪你去取包裹吗？我不得好好打扮一下？对了江哥，你家包裹里真有奶糖吗？我好久没吃过了……”
她眼里的期待快溢出来，夏江被哄得心情大好，拍了拍她的肩膀：“少不了你的，等拿到包裹给你两块。”
正说着，“吱呀”的牛车声从远处传来，夏江眼睛一亮，拉着林薇薇就往路边冲。
可还没等他跟赶车的老李头打招呼，就见叶蓁蓁和叶卫诚抬着三个鼓鼓囊囊的竹箩筐，从村巷里走了出来。
竹箩筐上盖着粗麻布，可夏江还是瞥见了布角下露出来的糖纸，鼻尖似乎还飘来淡淡的甜香。
他猛地想起自己刚下乡那天，村口王婶子跟人唠嗑，说叶家丫头做的糖比供销社的还甜，当时他只当是乡下人没见识，撇着嘴没往心里去。
可现在看着这三大筐糖，夏江的心思突然活络起来——投机倒把！
这年代私人倒卖东西可是大罪，轻则罚工分关禁闭，重则送农场改造！他早知道叶蓁蓁是他亲妹妹，当年抱错在乡下长大，回夏家时穿得破破烂烂，说话粗声粗气，爸妈嫌她丢面子，连饭都不让她上桌，最后还是她自己灰溜溜跑回杏花村的。
夏江一直觉得，叶蓁蓁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回村后不主动来讨好他，肯定是怕他嫌弃。
现在好了，抓着她投机倒把的把柄，看她还怎么硬气！
“老李头，借过借过！”夏江拉着林薇薇，故意撞开叶卫诚的胳膊，一屁股坐在牛车最里头的位置——那位置靠着车帮，视野好还稳当，是叶卫诚昨晚就跟老李头说好的，方便照看箩筐。
叶卫诚原本搭在车辕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都泛了白。
他这位置是特意选的，就怕路上颠簸碰坏了糖，现在被夏江这么蛮不讲理地占了，一股火瞬间窜上心头。他刚要开口理论，胳膊却被叶蓁蓁轻轻拉了一下。
抬眼对上妹妹递来的眼神——那眼神平静，还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叶卫诚心里的火气才稍稍压了压。
他知道小妹今天要去供销社交货，不想耽误正事，只能咬了咬牙，将怒火憋回肚子里，默默帮蓁蓁把箩筐往车中间挪了挪，自己则站在车边，冷眼看着夏江和林薇薇。
林薇薇挨着夏江坐下，瞥见叶卫诚冷得能结冰的眼神，心里有点发毛，凑到夏江耳边小声说：“江哥，叶二哥好像不高兴……”
“不高兴又咋地？”夏江故意提高声音，挑衅地瞥了叶卫诚一眼，“这牛车又不是他家的，谁先坐下就是谁的！”
林薇薇见状，赶紧帮腔：“就是！叶二哥，江哥坐这儿咋了？你也不能这么霸道啊！”她想着帮夏江撑场面，说不定还能多要块奶糖，话说得比夏江还急。
叶卫诚冷冷瞥了林薇薇一眼，声音像淬了冰：“这位置我昨晚就跟老李头约好了，你们要是想坐，等下一趟车。”
“约好又咋地？”夏江翘着二郎腿，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薇薇，坐这儿，别理他们。”
林薇薇赶紧往夏江身边凑了凑，还不忘得意地看了叶蓁蓁一眼。叶蓁蓁没理她，只是将箩筐上的粗布又掖了掖，挨着筐边坐下。
夏江见叶蓁蓁没敢跟自己呛声，心里更得意了，故意往她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蓁蓁妹妹，这筐里装的是糖吧？打算去县里偷偷卖？”
叶蓁蓁没理他，从兜里掏出块粗布，慢慢擦着箩筐边的泥。
林薇薇见状，又赶紧帮腔：“江哥问你话呢！蓁蓁姐，你可别装听不见，私自卖东西就是投机倒把，要是被公社知道了，可不是小事！”
叶卫诚原本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往前跨了一步，刚要开口，叶蓁蓁却先抬了头，眼神清亮地看向林薇薇：“我跟供销社签了合同，是正经合作，不算投机倒把。
倒是林同志，没弄清楚情况就乱说话，要是传出去，让人以为你故意造谣可不好。”
林薇薇被噎得脸一红，赶紧躲到夏江身后。
夏江见状，立马瞪向叶蓁蓁：“你少唬人！就你还能跟供销社签合同？我看你就是怕了！”说着就要去掀箩筐上的布。
“住手！”叶卫诚终于忍不住开口，伸手一把攥住夏江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夏江疼得龇牙咧嘴，“这筐里不仅有糖，还有跟供销社的合同，你要是敢乱碰，耽误了交货，你赔得起吗？”
夏江被攥得手腕生疼，心里却还硬撑：“我就看看，还能把你家糖看少了？你放开我！”
“放开你也行。”叶卫诚眼神锐利地盯着他，“把位置让出来，别在这儿碍事。”
夏江刚要反驳，林薇薇赶紧拉了拉他的胳膊：“江哥，算了算了，别跟他吵了，咱们还要去拿包裹呢！”她怕真闹起来耽误拿奶糖，赶紧打圆场。
夏江也知道自己打不过叶卫诚，只能恨恨地瞪了叶卫诚一眼，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挪。
叶卫诚这才松开手，在叶蓁蓁身边坐下，还不忘用眼神警告夏江——再敢胡闹，别怪他不客气！
夏江揉着发疼的手腕，心里把叶卫诚和叶蓁蓁骂了千百遍。
可一想到包裹里的奶糖和布料，他又强行压下火气——等拿到包裹，让林薇薇见识到他家的实力，再想办法收拾这兄妹俩！
牛车“吱呀”地碾过石子路，夏江盯着叶蓁蓁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
他就不信，一个乡下丫头，还能真跟供销社签合同？等会儿到了县里，他倒要看看，叶蓁蓁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