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他?宝珍心里泛起了嘀咕,还真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件事涉及隐秘,还不能让雪姑娘知道,她还得想个法子。
她眉梢一挑,直白问道:“帮你,我能落着什么?”
“你正为小锦寻学堂,此事我能帮忙。”消息还是追风今天一早报上来的,此刻恰好派上用场。
“小侯爷消息灵通,真是半点风声都漏不过。”
小锦早该启蒙了,从前在寨中无法读书。宝珍却比谁都清楚:没读过书的人,眼前是黑的,脚下是虚的,一辈子都难站得稳当。
这孩子心思沉、够专注,偏生说不出话,她纵有县主身份,寻起学堂来竟处处受限。寻常的怕耽误了他,好一些的又嫌他不便。
既然让他在府中安身,宝珍便没有亏待的道理。再者,供秋娘的儿子念书,本就是各取所需的默契,这点恩惠换她日后倾力相助,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投资。
无论霍随之是否许她好处,这忙她都必须帮,终究也是为了自己。
“好,成交。”
销金窟素来昼闭夜开,入夜后才是真正的热闹场。
宝珍让桃花先回府,自己则带着顾左、顾右前往。马车在销金窟门前的暗巷里停了许久,迟迟未动。
“小姐,您当真要进去?这种地方……”顾左面露难色,语气满是劝阻之意。
这销金窟往来多是寻欢的风流子弟,从无正经世家女子踏足。他家小姐金尊玉贵,怎能入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又如何?”宝珍语气平淡,“若非家境困顿、走投无路,好端端的女儿家,谁愿在此日日强颜欢笑?”
这世间有人锦衣玉食,便有人食不果腹。被卖进销金窟的多是年幼女子,她们无依无靠,更无谋生之力,不过是在浊世中寻一条活路。
“销金窟卖艺不卖身,此处姑娘皆是清白自持。从来都是人心染尘埃,而非风月染污垢。”
宝珍淡淡瞥了两人一眼,只留下一句:“在此候着。”话音落,她掀帘下车,临走前将备好的帷帽戴上。
她本不在意旁人知晓自己来这里,可那幕后之人既已留意到她,眼下便需谨小慎微,万不能打草惊蛇。
销金窟虽对外称是吟诗作对、赏曲听乐的雅地,不分男女皆可入内,可京中贵女素来重名声,从无踏足者。宝珍这一身装扮出现在门口,还是引来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宝珍无视周遭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向销金窟的杨妈妈,开门见山:“我要见雪姑娘。”
“这位小娘子莫急,雪姑娘今日……”杨妈妈正要婉拒,话头却骤然卡住。
宝珍抬手,指尖攥着一枚令牌微微外露,“和安县主”四个鎏金大字赫然入目,瞬间堵住了她所有的说辞。
杨妈妈脸色骤变,忙敛眉垂首,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原来是县主驾临,是奴眼拙了,快随奴来,这边请。”
她虽不知雪姑娘与宝珍有私交,却深知这位县主是长公主面前的红人,绝不是能得罪的人物。
“今日之事,管好你的嘴。”宝珍将令牌收回袖中,冷声道。杨妈妈忙不迭应下,躬身引着她往二楼走去。
上了二楼,只见廊道两侧的房间外皆挂着木牌,其中一间的牌子上刻着个“雪”字,旁侧还斜插着一支新鲜梅花,格外醒目。
果然,杨妈妈抬手示意:“县主,这便是雪姑娘的住处。”
宝珍挥手示意她退下,独自走到门前轻叩了两下。
“谁呀?”门内传来阿汀的声音,随后门被拉开,看清来人后,她惊得低呼:“县主!”
宝珍连忙竖起手指抵在唇边,轻声道:“嘘。”
阿汀慌忙捂住嘴,侧身让她进来。里间的雪姑娘听见动静,正起身想来查看,见是宝珍,眼中满是诧异:“县主怎么会来这儿?”
阿汀快步将门闩好,宝珍取下帷帽放在桌案上,抬眸看向她,语气带着几分打趣:“怎么,不欢迎?”
“欢迎自然是欢迎的,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是有要事。”雪姑娘坐定,语气平静,“不妨直说。”
宝珍在她对面落座,开门见山:“我向来喜欢与通透人打交道,来的路上,我想过不少迂回的说辞,可到了这儿才觉得,坦诚些更省事。”
“愿闻其详。”雪姑娘抬眸。
“你不必问我如何知晓,也不必问缘由。”宝珍语气沉了沉,字字清晰,“你救下来的那个男人,很危险。今夜之内,我要你想办法,把他送走。”
雪姑娘的指尖悄然攥紧,抬眸看向宝珍,“若是我说不呢?”
“那销金窟上下姑娘们的安危,还有你自身的性命,我便不敢保证了。”宝珍语气平淡,说出来的话可并不平淡。
“好。”宝珍话音刚落,雪姑娘便干脆应下。
“倒是痛快。”宝珍略感意外,挑了挑眉。
“旁人的性命与自己的安危,孰轻孰重我分得清。”雪姑娘垂眸,语气透着几分冷然,“我救他已是施恩,若他留下会将我拖入险境,便是恩将仇报,这样的人,不必留。”
听她这般说,宝珍愈发庆幸方才的坦诚,聪明人从不会在利弊前犹豫。人活一世,自身性命尚且难顾,何来余力为旁人赌上一切?这本就是世间常态。
雪姑娘向来是个利落的行动派,她深知宝珍不会拿生死之事来做戏言,当即便对阿汀吩咐:“去告诉哑巴,让他即刻离开,销金窟留不下他了。”
“若他不肯走呢?”阿汀面露犹疑。
“他会走的。”雪姑娘语气笃定。
那人眼底藏着风霜,一看便是历经世事的人,定然能懂她赶人背后的深意。
“是。”阿汀应声,转身快步往后院去了。
阿汀走后,雪姑娘为自己斟了杯茶,指尖捏着茶盏,一口口慢饮。
她不问缘由,也不想深究,哑巴,莫怪我心狠。这世道本就容不得半点心软,能为生计将自己卖进这销金窟,她便早已懂了,要想活下去,就得先放下所谓的慈悲,毕竟心软的人,从来走不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