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继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耳根微微发烫。总不能说,他回去后辗转难眠,实在按捺不住牵挂,才冒着风险溜出来的。
谢丞相对他的管教极严,夜里从不准他在外花天酒地,他是偷偷翻了府墙才出来的。好在他以往从未偷偷溜出来过,府里人暂时还没察觉。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试探着开口:“我……我说我是出来溜圈,恰巧走到这儿的,你信吗?”
雪姑娘望着他窘迫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应该不信。”谢继苦笑着叹了口气,索性不再掩饰。
谢继的目光扫过雪姑娘划破的衣衫,他瞬间移开视线,耳根更红了一些。他飞快脱下身上的外袍,侧着头递过去,声音有些不自然:“你先披上吧。”
雪姑娘低头瞥了眼自己狼狈的模样,没有拒绝,接过他的外袍轻轻披在自己的身上,拢紧了些。夜风吹过,带着衣料上淡淡的皂角香,驱散了几分寒意。
“谢谢。”她轻声道,这次的语气里充满了真心。无论谢继是因何出现在这里,今日若不是他,后果不堪设想。
谢继听到雪姑娘的道谢,心头早已乐开了花,面上却强装镇定,拱手道:“不客气,雪姑娘。”
“你知道我是谁?”雪姑娘略感意外。
“嗯,也是刚知道没多久,是和安县主告诉我的。”谢继连忙解释。
和安县主?雪姑娘心头微动——竟是宝珍。
她的语气温和了几分:“原来你认识县主,还未请教公子尊名?”
“在下谢继,雪姑娘直呼我名字便好。”
谢?雪姑娘眸底掠过一丝思忖,这姓氏在京城可不一般,当朝丞相便姓谢,只是不知眼前这谢继,与丞相府有何关联。
雪姑娘轻轻颔首:“好,谢继。”
谢继抬眼望了望眼前幽深的巷子,夜色浓重,路面坑洼。
他们方才只顾着逃命,竟不知不觉离销金窟越来越远,便提议道:“夜黑路滑,我送雪姑娘回去吧,也能安心些。”
“好。”换作平日,雪姑娘绝不会轻易让陌生人同行,可经此一遭,她实在没勇气独自走夜路,便干脆应下。
何况她自认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谢继虽出身世家,却带着股不谙世事的澄澈,身上没有半分纨绔子弟常见的酒肉浊气,倒让人放心几分。
两人并肩而行,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子里轻轻回荡,朝着销金窟的方向慢慢走去。
另一边,角巷深处。
霍随之隐在暗处静候,见追云去而复返,不由得皱眉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去护着县主吗?”
“小侯爷,不是我不遵令,实在是县主压根没进角巷,走着走着就没影了!”追云满是无辜,他本想悄悄跟上去,可刚到角巷附近,就把人彻底跟丢了。
他仔细查过沿途,没有半点打斗痕迹,县主应当是安全的,多半是故意甩开了他。
霍随之略一思索,便了然于心,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罢了,看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趟这浑水,早找地方躲起来看戏了。”
这话倒是一点没说错,宝珍就是这个心思。
巷子里。
数道黑影突然从房顶跃下,如鬼魅般落在哑巴身前,将他团团围住。
为首一人冷声道:“主人有令,若你乖乖束手就擒,跟我们回去,尚可留你一条性命。”
哑巴身形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
霍随之带着监察司的人悄然围拢,目光扫过前方的黑衣人,低声清点:“一、二……七,共七人,一个都不许放走。”
他顿了顿,又对着手下再三叮嘱,“抓住后先卸了他们的下巴和手臂,绝不能给他们自尽的机会。”
这些人本就是亡命之徒,视死如归,稍有不慎便会让他们咬舌灭口,断了线索。
霍随之早在此类事情上吃过亏,这次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黑衣人见哑巴始终沉默,也没了耐心,为首者抬手示意,几人当即抽出腰间短刃,便要上前强行掳人。
霍随之眼看时机成熟,猛地挥手。埋伏在暗处的监察司众人瞬间涌了出来,刀光剑影直扑黑衣人。
后者根本没料到附近竟有埋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黑衣人刚要举刀格挡,便被监察司的人一脚踹中膝弯,短刃脱手;另一人想绕到哑巴身后,脖颈已被冰凉的刀锋抵住,动弹不得。
霍随之眼疾手快,上前一把卸了对方的下巴与手臂,黑衣人吃痛闷哼一声,再难发出声音。
他将刀锋架在对方脖颈上,目光扫过四周,算上他手里这个,其余六个黑衣人也已被制服,无一漏网。
追云快步上前,接替霍随之按住俘虏。霍随之这才腾出手,转头看向他们此次设局的“鱼饵”——哑巴。
可刚朝哑巴走近两步,霍随之便顿住了脚步:昏暗中,他清晰看见哑巴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那是全然出于恐惧的战栗。
一个曾直接管辖玉龙寺住持、身为幕后之人心腹的鬼脸人,敢背叛出逃,这样的人,怎会轻易害怕?
霍随之这些日子暗中监视销金窟,也曾远远观察过哑巴。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也听不到他说话,但那人身形间透着的内敛沉郁,绝非寻常之辈。
这般想着,霍随之心头突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猛地上前,伸手扯下哑巴脸上的面巾——露出的,却是一张满是胡茬、因恐惧而肌肉不停颤抖的陌生男人的脸。
男人“哐当”一声跪倒在地,鼻涕眼泪混在一起,连连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霍随之额角青筋跳了跳,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会说话?你根本不是哑巴!”
男人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发颤:“小人不是!小人只是销金窟的伙夫,不是什么哑巴!”
“那真正的哑巴呢?一直待在销金窟的那个哑巴去哪了?”霍随之加重了语气,手上力道又紧了几分。
“哑、哑巴说他在角巷藏了些私房钱,说免费送给我,让我来取……”男人缩着脖子,声音越来越小。
哪是什么免费送,分明是他看哑巴老实好欺负,平日里总明里暗里索要,哑巴不敢反抗才“孝敬”他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来取点钱,竟撞上这种要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