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张金花一进门就闻到厨房传来的香味。
“今儿个什么好日子?做得这么丰盛?”张金花笑着走进厨房。
黎巧巧一边盛饭一边回答:“娘,我们刚从县城回来,买了些好吃的。这两天让您担心了。”
张金花摆摆手:“我倒是没什么,就是如意那孩子,整天坐立不安的,生怕你们出事。”
吃饭时,黎巧巧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金花。
当听到魏氏如何逼迫黎妙妙卖身,黎妙妙又如何撞墙明志时,张金花气得直拍桌子。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娘?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她还是人吗?”张金花愤愤道,“幸亏你们及时赶到,不然那姑娘可就真没命了!”
黎巧巧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三姐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张金花仍是愤愤不平:“你那爹娘也太不是东西了!重男轻女到这种地步,简直是丧尽天良!闺女就不是人了吗?我要是生出这么标致的闺女,疼都来不及,哪舍得让她受这种罪!”
吴涯接口道:“好在人救下来了,现在在医馆养伤。巧巧已经付清了医药费,还托人给她婆家捎了信。”
张金花这才气顺了些,对黎巧巧赞许地点点头:“做得对!该帮的要帮,但也要有分寸。毕竟是你娘家姐姐,如果接来家里长住,怕是不太妥当。”
黎巧巧应道:“娘放心,我有分寸。已经留了银子给她傍身,往后如何,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张金花满意地扒了口饭:“那就好,那就好。马上就要过年了,可别再出什么岔子。”
晚饭后,黎巧巧收拾完碗筷,又特意给张金花泡了杯热茶。婆媳俩坐在灶间闲聊,吴涯则陪着如意在院子里玩雪。
“巧巧啊,不是娘多嘴,你那个娘家,以后能少来往就少来往。”张金花抿了口茶,推心置腹地说,“不是娘心狠,实在是那种人家,沾上了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黎巧巧点点头:“娘说得是。我早就看透了,所以这次帮三姐,也是最后一次插手娘家的事。”
张金花欣慰地拍拍她的手:“你能这么想就好。女人啊,嫁了人就是婆家的人了,要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小家里。你看咱们家,虽然不富裕,但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
黎巧巧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光,心里暖暖的。
夜深了,黎巧巧哄睡如意后,回到自己和吴涯的房间。
吴涯正坐在灯下看书,见她进来,便放下书卷。
“都安排好了?”吴涯问。
黎巧巧点点头:“如意睡了,娘也歇下了。送信的人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务必把口信带到章家。”
吴涯起身走到她身边,轻声道:“辛苦你了。今天在娘面前,你说得很好。”
黎巧巧靠在他肩上,轻叹一声:“其实我心里也不好受。三姐毕竟是原主的亲姐姐,看她落得这般田地,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只是……帮人也要有度,否则反而会害了更多人。”
吴涯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明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黎巧巧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对了,过了年作坊就要开工了,到时候如果三姐愿意,真请她来帮忙可好?”
吴涯笑道:“你是当家的,你说了算。只要她踏实肯干,给她一份工做也无妨。”
黎巧巧这才露出安心的笑容:“谢谢你。”
……
腊月里的天,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才过晌午,豆腐工坊便早早收了工,这是黎巧巧拿的主意。
“娘,您瞧这天,雪粒子打着转儿往下掉,路上要是结了冰,工人们回家得多危险。”黎巧巧一边说着,一边将热茶递到张金花手中,“咱们现在也不差这一两日的工钱,不如让大家早些回去,等天晴了再说。”
张金花接过茶碗,抿了一口,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你说得在理。搁在从前,别说下雪,就是下刀子也要照常开工。如今日子宽裕了,是该多顾着点人情。”
婆媳二人坐在暖烘烘的堂屋里,窗外寒风呼啸,更衬得屋内一片祥和。
豆腐工坊生意红火后,四房的日子确实今非昔比,就连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
张金花忽然想起什么,放下茶碗,压低声音道:“巧巧,今早你不在家时,王媒婆来了一趟。”
黎巧巧正整理着桌上的针线筐,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王媒婆?她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说亲。”张金花哼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不屑,“你猜她是给谁说亲?”
黎巧巧摇摇头,心里却隐隐有了猜测。
“是冲着如意来的。”张金花说出答案。
黎巧巧愣住:“如意才多大?况且……”
她没把话说全,毕竟,如意是黎巧巧收养的哑巴男孩,对外宣称是女孩养着。
这秘密至今只有她和吴涯两人知晓。
张金花冷笑一声:“那王媒婆嘴上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镇西刘家有个远房侄子,人品端正,就是家里穷些,愿意入赘到咱们家,将来好照顾如意这个哑女。”
黎巧巧听得眉头直皱。
这媒婆分明是看四房如今发达了,想方设法要往里塞人。
“她还拐弯抹角打听咱们家底,”张金花越说越气,“问豆腐工坊一月赚多少,问铁牛和你在外头还有什么产业,甚至说什么‘女儿终究要嫁人,不如招个女婿,家产也好有人继承’之类的混账话!”
“这不是明摆着要算计咱们家产吗?”黎巧巧也来了气。
“可不是嘛!”张金花一拍大腿,“我当场就听出来了,这哪是说亲,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说什么为如意考虑,其实是想安插个人进来,日后好霸占咱们家家产。”
黎巧巧想象着婆婆与媒婆周旋的场景,不禁问道:“那您是怎么回她的?”
“我?”张金花扬起下巴,眼中闪着得意的光,“我直接抄起扫帚,把她赶出村子了!”
黎巧巧惊得瞪大眼睛:“您,您真这么做了?”
“那还有假?”张金花说得兴起,索性站起来比划,“我指着她鼻子骂:‘我们四房的闺女,用不着你操心!再敢打歪主意,打断你的腿!’那王媒婆吓得屁滚尿流,一路小跑,鞋都掉了一只!”
黎巧巧先是愕然,随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娘,您可真厉害。”黎巧巧由衷赞叹。
有这样泼辣的婆婆在前头挡着,不知为她挡去了多少麻烦。
张金花重新坐下,语气缓和了些:“咱们家如今是树大招风。从前穷得叮当响时,谁搭理过咱们?现在倒好,三天两头有人打主意。”
黎巧巧点头称是,心里却想起另一桩事。
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娘,五弟最近有信来吗?他年纪也不小了,不知有没有说亲的打算?”
这话一出口,屋内的气氛顿时变了。
张金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寒霜:“提那个不孝子做什么?一年到头不见人影,钱也不见寄回来半个子儿!说亲?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这种不着调的?”
黎巧巧暗叫不好,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他在外头倒是逍遥快活,可曾想过家里的老母亲?”张金花越说越气,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你大哥二哥哪个不是勤勤恳恳养家?就他特殊,非要跑到外面去闯荡!闯出什么名堂了?连封信都懒得写!”
黎巧巧乖巧闭嘴,不敢再接话。
她早知道五弟吴铁锤是婆婆心头的一根刺,其他儿子都在身边尽孝,唯独这个小儿子常年在外,让张金花又思念又气愤。
“罢了罢了,不提他了。”张金花摆摆手,怒气未消地坐回椅子上。
黎巧巧灵机一动,赶紧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布包,笑着转移话题:“娘,这是这个月的工钱,我正想交给您保管呢。工坊这个月收益不错,比上个月又多了一成。”
果然,一提到钱,张金花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她接过布包,掂了掂分量,脸上终于重新浮现了笑意:“又多了?咱们这豆腐工坊真是越来越红火了。”
“可不是嘛,”黎巧巧见婆婆情绪好转,暗暗松了口气,“特别是新研制的那款五香豆腐干,在镇上卖得可好了,好多铺子都来订呢。”
婆媳二人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娘,嫂子,是我。”吴翠云的声音传来。
黎巧巧忙去开门,只见小姑子吴翠云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一个包袱,鼻尖冻得通红。
“快进来,外面冷。”黎巧巧连忙将人让进屋。
吴翠云是二房的女儿,手特别巧,针线活在全村都是数一数二的。
她进屋后,先向母亲张金花问了好,然后才打开包袱,露出两双崭新的棉鞋。
“嫂子,你上月订的棉鞋做好了。”吴翠云有些腼腆地说,“我特意絮了厚厚的棉花,保准暖和。”
黎巧巧拿起一双棉鞋,只见鞋面是藏青色的棉布,针脚细密均匀,捏一捏,确实柔软。
她想起前几日吴涯还抱怨脚冻得慌,这棉鞋来得正是时候。
“翠云,你的手艺真是没话说。”黎巧巧真心夸赞,当即试穿了一下,大小合适,暖和舒适,“正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张金花也拿过另一双看了看,点头称赞:“这针脚,这手艺,比镇上的成衣铺子强多了。”
吴翠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嫂子满意就好。”
黎巧巧掏出钱袋,不但按约定付了工钱,还多加了五十文:“这多余的钱你拿着,就当是奖金。你的手艺值这个价。”
吴翠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脸上泛起红晕。
她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道:“嫂子,要是你们需要,过年前我还能再赶一身新袄子出来。”
黎巧巧闻言,眼睛一亮:“那敢情好!我和你哥正缺过年的新衣呢。料子我明日就去镇上买,工钱还按市场价加倍。”
吴翠云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感激。
她知道,嫂子这是在变着法儿帮衬她。
有了这笔收入,自己也能过个肥年。
送走吴翠云后,黎巧巧回头见张金花正满意地数着工钱,之前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
“翠云这丫头手艺好,人也老实。”张金花评价道,“比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媒婆强多了。”
黎巧巧笑着附和:“是啊,自家人到底靠谱。”
……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豆腐工坊给工人们放了假,要等到正月十五过后才开工。
黎巧巧难得清闲,坐在炕上盘算着过年的事。
吴翠云提着个篮子来串门,篮子里装着针线布料。
她一进门就笑着说:“嫂子,你说要做新袄子,我这不就赶紧来了。料子都带来了,你看看喜欢哪种?”
黎巧巧让吴翠云坐下,翻看着篮子里的布料,心里却有了新的主意。
“翠云,我想着,爹娘那身旧袄子都穿了好几个冬天了,棉花都结块了,肯定不暖和。”黎巧巧摸着厚实的棉布说道,“不如这样,我先出钱,你给爹娘各做一件新袄子,用料要扎实,棉花要絮得厚厚的。”
吴翠云听了,先是一喜,随即又皱起眉头:“嫂子这心意是好的,可爹娘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肯定舍不得穿这么好的新袄子,说不定还会怪咱们乱花钱。”
这话说得在理。
张金花和吴多福一辈子节俭惯了,就算现在家里宽裕了,也还是能省则省。
黎巧巧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那咱们就不告诉他们。你就说是给我和铁牛做的,做大了尺寸,先让他们试穿看看合不合身。等穿上了,就不由得他们脱下来了。”
吴翠云被这话逗笑了:“嫂子你可真会想法子。不过……”她犹豫了一下,“要是只给爹娘做,其他房的孩子们看了难免眼热。二嫂三嫂那边倒还好说,大嫂那张嘴,怕是又要说闲话了。”
黎巧巧这才想起,吴家四房虽然分家了,但一大家子还住在一个大院里,孩子们整天在一起玩耍。如果只有老人穿新衣,确实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矛盾。
“那你说怎么办才好?”黎巧巧虚心请教。
吴翠云盘算着说:“要不这样,给孩子每人做一件新棉花马甲,既实用又不算太破费。孩子们长得快,做马甲比做整件袄子省布料,而且,明年小了还能拆了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