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两个月便稳定下来,王婉排出来的计划极其严苛但是并非无法达到,各家按照顺序老老实实交付柴火,偶尔富裕人家送来一袋米或者半袋面,霍家三嫂子就会用她那歪歪斜斜的字将对方的名字写在墙上。
王婉的三舅妈如今很是得意,出去说起王婉都极其自豪,张罗学堂也是格外尽心尽力,每日的开水和馍馍都是安排得一一当当,馍馍蒸出来圆润饱满,许多大人路过都看着嘴馋。
莫朱朱最初加入的时候许多人家还颇有微词,但是在赵家孙女落水,她跳下去救援之后,大家便不再反对,反而在背后说起莫朱朱到底心意是好的。
久而久之,朱朱也就留下来,照旧每日看着孩子们,不让他们跑出去,大家也都服气,甚至还会扯着耳朵让孩子要听“朱朱姨姨”的话。
来上课的老师还是以铁匠铺的赵叔和猪肉铺的李老三最多,他们家里有点闲钱,不用天天守着摊子,有个地方炫耀自己的技术,别提多高兴了。
账房的伙计忙忙碌碌,到底一周会来一次,贺寿带着孩子们种下的瓜已经结了果,孩子们得了果实,一个个高高兴兴抱回家去。
现代曾经有一个说法,说二十一天可以养成一个习惯。
大约到冬天,村里开始飘雪的时候,王婉看到小孩子们在院子墙角堆出来的那一个大大的雪人,终于有些欣慰地意识到,学堂的事情她大概算做成了。
就像是树苗度过了最艰难的成长期,便不用日日看护只需交给时间静待成熟。如今的“开蒙班”已经不需要王婉日日盯着,自己也能好好运作。
王婉有了些时间,也不多耽搁,转头回到县衙去忙碌公务。
冬至过了,王婉来到这个世界不知不觉也就算有大半年了。
“果然,古代还是更冷一些啊……所以城市热岛效应真的很明显啊。”王婉从毛茸茸的毡帽里面抬起头,望着落了雪的天空,那灰蒙蒙一片的天上也不知从哪里纷纷扬扬地变出无数雪花,落满了村庄的每一寸土地。
“今年还算暖和呢。”赶车的赵大叔笑起来,“王大人今儿回村是有啥事情啊?”
王婉搓搓手,数着篮子里的腊肉:“没啥事情。冬至了,阿瘦说应该给我舅舅家送些年货,再去拜访村长,我就带着东西回来了。”
“回村里开蒙班看看不?”赵大叔十分热络地邀请起来,“自从有地方看着,那些小皮猴总算老实了不少,如今都靠着朱朱姑娘和霍二嫂子看着,村里大家伙儿都说,您这事儿办得真不错呢。”
提起开蒙班,王婉高兴起来:“那肯定要去看看啊。从前我还想着朱朱能不能看好孩子呢,没想到她办得如此漂亮。对了,您家那个小闺女现在在哪边待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习惯咧!”提起开蒙班,赵大叔可以说是赞不绝口,“一开始我还怕其他孩子欺负她,她脸上那么大块青,多怕人啊!结果没有,她在那边待得很愉快,您选的那三个嫂子都特别好,她们不许孩子们相互欺负,我家小闺女在那边不仅玩得好,还交了好多朋友。”
说着,赵大叔畅快地虚空抽了一下鞭子:“我后来也想通了,你说这个小孩子懂什么?小孩子什么都不懂,都是他们娘老子坏,他们教坏了,那些小孩才会看不起人。”
王婉位置可否地笑起来:“的确,家庭教育是挺重要的。”
“能生在咱们村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赵大叔深吸一口气,模样十分高兴,“对了,阿瘦呢?他为什么不一起回来?”
提起贺寿,王婉表情多了几分无奈,只能笑笑:“阿瘦啊,他老人家最近可忙了。”
“哎哟,阿瘦还在折腾那些种子呢?”
“嗨,最近我就是提了一嘴世界上有种栽种方法叫嫁接,他在家里玩得不要太溜,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吃得啥了,一天天净创造新物种。”
老赵听着,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王婉一想起来贺寿的模样,在轻松和欣慰之余,只觉有些头疼。
——怎么跟她待久了,阿瘦也变成工作狂了?一天天的就盯着那块菜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做实验田搞农业开发呢。
就这么说笑一会,牛车在乡间小路走出一排蹄印,伴随着吱呀作响的声音,经行处留下两道车辙痕迹。
就这么吱呀吱呀了很久,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王婉循声看去,就见田埂上走过一排穿着白衣打了招魂幡的人,队伍就这么缓慢而哀伤地喊着哭着,在空寂的田埂上走过,不知道要去向哪里。
“啊呀,是那家啊!”赵大叔似乎知道这只送葬的队伍,“王大人您稍等,咱去送两个铜板尽下心意。”
王婉答应了一声,赵大叔便跳下车,跑向送葬的队伍。
和队伍打头的人说了几句话,赵大叔递了些铜板出去,两边大约是相互躬身道了谢,他便缩着脖子又跑回来。
“王大人,久等了。”
“大叔认识那人?”
赵大叔用鞭子虚指远处:“那边看到没有,那一家之前的大夫人是个念佛的慈悲人,我那苦命的儿死后,有点时间过不下去,我都想带着我那小孙女一同走了,有一次带着小孙女去吃粥,那位夫人知道了,就给了我十几个铜板,后来稀里糊涂也就挺过去了。”
“是个好人呢。”
“可惜啊,好人没有好报——她男人不是个东西,让她伤心透了,后来身子一日日便弱下去。”
“我认识个后生去这家举幡,听他们家下人说,那夫人就是伤心死的。”
“从前我不觉得伤心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见过那个夫人之后,我就觉得不行,伤心是会要人命的。所以带着我家小闺女的时候,我就是撑着一口气也要让自己高兴一些——万一我也伤心死了,那她要怎么办啊?”
王婉听着,表情多了几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