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千说完,便又重新垂下头,缩在老夫人的身后。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
“安静。”
她苍老但威严的声音,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议论。
老夫人没有去看宋千千,也没有去看那些证据,而是将她那双历经风霜、洞察世事的眼睛,锐利地投向了地上撒泼的混混。
“你说,你与我孙女宋千千情投意合,是也不是?”
那混混一愣,随即拍着胸脯道:“当然是。千真万确。”
“好。”老夫人点了点头,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那你说,这满堂之中,哪一位,是与你山盟海誓的宋千千?你,指给我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混混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有此一问。他从地上爬起来,一双贼眉鼠眼在人群中急切地扫视。
他的任务是污蔑宋千千,雇主给他的信息很明确:那个乡下来的真千金,身形瘦弱,营养不良,像根豆芽菜。最关键的信物,是她手上戴着一只金丝手钏。
他的目光快速地掠过那些身形修长的贵女。最后,他的视线锁定在了站在角落里,一个身形瘦弱,低着头,带着金丝手钏的女子身上。
那个女子,正是白芷。
就是她。
混混心中大定,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抬手一指,直直地指向白芷。
“就是她。她就是宋千千。化成灰我都认得。”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仿佛一幅荒诞的画卷。
因为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半个时辰前,老夫人亲自介绍的、站在她身边的孙女宋千千,根本就不是这个女子。
老夫人面无表情,用拐杖指了指白芷,沉声再问了一遍:“你确定,她就是我安定候府的嫡长女,宋千千?”
“确定,我一万个确定。”混混信心满满地答道,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好。”
老夫人吐出一个字,眼神瞬间变得冰寒刺骨。
“来人。将这个满口谎言、意图污蔑我侯府声誉的泼皮,给我拿下。即刻报官,送交顺天府严办。”
几名高大的护院家丁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将那混混死死按在地上。
“冤枉啊。侯府仗势欺人啦。”混混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喊。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老夫人身后的宋千千,终于站了出来。
她走到大堂中央,清冷的目光扫过那张惶恐的脸,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地说道:“你不用喊了。”
她指了指被按在地上的混混,又指了指自己,对所有人说:“我,才是宋千千。而他刚刚指认的,是我的贴身丫鬟,白芷。”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一个连自己‘老相好’的脸都认不出的人,他所说的话,还有半分可信度吗?”
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封所谓的“情信”,在指尖轻轻展开。
“至于这封信……”她抬起眼,看向脸色煞白的陈夫人,“笔迹,的确是我的。但,这信,却不是我写的。”
“因为我自幼干惯了粗活,力气大,写字时总会刻意用力,墨迹常常会浸透纸背,导致纸张背面也留下斑驳的痕迹。”
她转向老夫人,行了一礼:“还请祖母,将孙女前日所抄的《女则》与《女戒》取来,与此信对比,真假立辨。”
很快,下人便将那厚厚一叠抄写的纸张呈上。宾客们好奇地凑上前去,拿起信纸和那些抄写的纸张,对着灯光仔细比对。
果然,宋千千抄写的每一页纸,背面都有着深浅不一的墨迹渗透痕迹,而那封“情信”的背面,却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墨痕。
这模仿,只模仿了形,却没能模仿出神。
议论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风向已经彻底逆转。
那混混看着眼前的情形,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却还在嘴硬狡辩:“那……那是我怕信弄脏了,特意找人誊抄了一份。”
“誊抄?”
宋千千听着这无力的狡辩,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件被扔在地上的桃粉色肚兜上。她缓步走过去,用两根手指嫌恶地将它拎了起来,举到众人面前。
“那么这件证物,也是你找人仿制的吗?”
她抖了抖那件肚兜,清冷的声音在大堂中回响:“这肚兜的尺寸,宽大肥硕,用的还是最粗糙的棉布,看这样式和大小,怕是得身高体胖、膀大腰圆的妇人才能穿得下。”
她说着,将那肚兜在自己纤细瘦弱的身前比了比,那巨大的尺寸反差,显得滑稽又可笑。
“我这般瘦小的身板,如何穿得上?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模样?”
一连串的反问,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将混混最后的谎言也割得支离破碎。
证据确凿,谎言被一一戳穿。
到了此刻,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针对侯府大小姐的恶毒构陷。
宋千千扔掉那件肚兜,仿佛扔掉什么垃圾。她一步步走到被死死按住的混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冰冷。
“在大周律法中,这般污蔑世家贵女的清白,轻则杖毙,重则抄家灭族。你今日所为,已是死罪难逃。”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锥,一字一句扎进混混的心里。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她缓缓蹲下身,与他对视,“说出是谁指使你的。我便向祖母求情,饶你不死。否则,待到了顺天府大牢,等待你的会是什么,你自己掂量。”
那混混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他本以为只是拿钱办事,演一场戏,没想到会惹上杀身之祸。在宋千千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逼视下,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环视一圈,目光在人群中疯狂地搜索,最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指向一个方向。
“是她。是她给我的钱,让我来这么干的。”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宋娇娇的贴身大丫鬟—碧月,正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浑身抖如筛糠。
碧月的身旁,站着的正是宋娇娇的另一个心腹丫鬟,彩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宋娇娇的身上。
宋娇娇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竟会如此不堪一击。她看着碧月那副快要吓晕过去的蠢样,又急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