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天,说变就变。
前半晌还是晴空万里,到了午后,天际已堆起厚重的铅云,风里带着咸腥的湿气,预示着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逼近。
骷髅岩岛上的气氛,比天气更加压抑。
婉儿站在木屋窗前,望着远处海面上逐渐泛起的白浪,手心微微出汗。
今夜,就是他们等待已久的时机。
“武大哥,都准备妥当了吗?”她没有回头,轻声问道。
武断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而坚定:“陈主事已经联络了十二个最可靠的匠户,加上我们原来的十六个水手,一共二十八人,兵器都按小姐的吩咐,用工具和菜刀凑齐了。”
“海狗那边目前什么情况?”
“他带着大部分人手去加固码头和仓库了,现在岛上留守的海盗不到三十人,大部分还在营地里喝酒赌钱。”武断顿了顿,“只是……笑面蛟带着七八个心腹,一直守在海船那边。”
婉儿轻轻点头:“好……”
笑面蛟也是海盗首脑中的一员,在岛上坐第三把交椅,为人狡诈多疑,一直对婉儿心存戒备。
武断补充了一句:“小姐,有笑面蛟在船上,是个不小的麻烦。”
“无妨,仍按原计划行事。”婉儿转身,目光扫过屋内众人。
“阿苦,你带着寺儿去西边草棚子,安抚好那些妇女小孩,风暴一来,就让她们都躲进山洞里,千万别出来。”
“小姐放心,我会办妥的。”阿苦紧紧握着寺儿的手,眼神中满是坚定之色。
“陈前辈,把你的人分成两组,一组跟着武断夺船,另一组跟着我去牵制黑鲸。”
陈明远表情肃然,向婉儿一抱拳道:“谨遵周小姐之命。”
窗外,风声渐紧,第一滴雨点重重地砸在窗棂上。
“时辰到了,行动!”
婉儿深吸一口气,拿起药箱,带着两个乔装成助手的匠户,径直朝着黑鲸所在的大屋走去。
狂风卷着雨点,砸得人脸颊生疼。
一路上,只见海盗们都在忙着固定物品、收拾场地,根本无暇留意她。
大屋内,黑鲸依旧趴在榻上。
此时,他的伤势虽有好转,但连日的高热让他虚弱不堪。
见婉儿进来,他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口中嗫嚅道:“周郎中……这鬼天气你还过来……”
“天气再不济,但大当家的伤不能耽搁。”婉儿面色如常地打开药箱,“您今日该换药了。”
她故意放慢动作,非常仔细地给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每一个步骤都做得格外细致。
两个助手则默契地守在门边,留意着大屋外面的动静。
风雨越来越大,屋顶的木板被吹得嘎吱作响。
突然,远处隐约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
黑鲸猛地抬起头:“外面什么声音?”
婉儿面不改色:“怕是风太大,吹倒了什么东西,大当家不必担心,您的伤口还没包扎好,您先趴好。”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一个浑身湿透的海盗撞开两名助手,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屋:
“大当家的不好了!有人……有人抢船……”
守在门边的两个助手再次出手,连拉带搡地将报信的海盗弄出了屋。
那海盗大呼:“大当家,他们……造反……”
黑鲸脸色剧变,挣扎着要起身:“好啊周婉儿,你……”
他还未说完,婉儿手中的银针已经精准地刺入他的麻穴。
黑鲸闷哼一声,软软地倒回榻上。
“守住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婉儿对两个匠户吩咐道。
说完,她自己则快步走到窗边,紧张地望向码头方向。
只见不远处码头上,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武断一马当先,手中长刀在风雨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他身后是十多个手持各种兵器的水手和匠户。
众人趁着风暴最猛烈的时候突袭码头,留守的几个海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放倒了大半。
“兄弟们,快抢占船舵!”武断高喊着,一刀劈翻一个冲上来的海盗。
海船在风浪中剧烈摇晃,甲板上不断有海盗从船舱里冲出来,但武断手下的人个个都是死士,竟然稳稳占据了上风。
就在他们快要控制全船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船舱口传出一声:“这婊子果然留不得啊!”
婉儿知道,那是在骂她,不禁冷笑着自语:“回头有你好看!”
只见笑面蛟带着七八个手下从船舱中冲出来。
他手中握着一对分水刺,眼中闪着毒蛇般的光芒:“你蛟爷爷在此,哪个先上来受死?”
武断二话不说,挥刀就上:“你武爷爷我来了!”
二话不说,二人已纠缠到一起。
笑面蛟的身手远比普通海盗高超,两人在摇晃的甲板上战得难分难解。
风雨越来越大,一个巨浪打来,整艘船剧烈倾斜,不少人站立不稳,摔倒在甲板上。
混战中,不断有人受伤落水,惨叫声被狂风吞没。
“小姐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一个水手喘着粗气喊道。
武断格开笑面蛟的一击,大声回应:“小姐不会有事的!先夺船!”
就在这时,码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呐喊。
只见陈明远带着另一组匠户赶来支援,众人手持鱼叉、木棍等武器,虽然简陋,但全仗着人多气势足。
陈明远一声高呼:“武壮士,我们来助你!”
匠户们士气高涨,如洪水般冲入战团。
此时,夺船的战局立刻扭转。
笑面蛟见势不妙,虚晃一招就想跳海逃走。
武断哪能让他得逞,高喝一声:“孙子休走!”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长刀直取笑面蛟后心。
“噗!”刀锋入肉,笑面蛟惨叫一声,跌落海中,转眼就被巨浪吞没。
“大家快清点人数!尽快起航!”武断高喊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血的混合液。
当婉儿带着阿苦、寺儿以及那些妇孺们赶到码头时,海船已经做好了启航的准备。
武断站在船头,向她用力挥手。
“小姐,快上船!”
众人互相搀扶着登船。
最后清点,参与行动的水手和匠户阵亡三人,重伤五人,但总算成功夺下了这艘最大的海船。
幸有安济号上的水手在,操控这艘大船不成问题。
“砍断缆绳!升帆!”武断大声下令。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离港的刹那,岸上突然出现大队人马。
“小姐,是海狗来了!”武断报道。
“周婉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婊子!”海狗在风雨中怒吼,“给我放箭!”
密集的箭矢破空而来,钉在船舷上咚咚作响,众人连忙俯身躲避。
“快开船!”婉儿焦急地喊道。
武断亲自掌舵,海船在风浪中艰难地调转方向。
又是一个巨浪打来,船身剧烈摇晃,几乎要倾覆。
“不行!风浪太大,船出不了港!”一个老水手惊恐地喊道。
眼看岸上的海盗已经开始登小船追击,众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海船在狂风巨浪中剧烈颠簸,像一片无助的树叶,难以驾驭。
“风向不对,船舵也受损了!”掌舵的水手绝望地喊道。
武断冲过去稳住舵轮,双臂青筋暴起,对抗着狂暴的海浪。
然而,船身依旧在港口附近打转,无法顺利驶入深海。
“用桨划!大家把能找到的东西都拿来划水!”婉儿当机立断,高声下令。
于是,众人都抓起木板和断桨等物,拼命地划水,试图让船头调转向外海。
“嗖——噗!”
一支冷箭擦着婉儿的耳畔飞过,钉在桅杆上,箭尾兀自颤抖。
是海狗手下追兵放的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巨大的浪头从侧面打来,原本困住他们的回旋水流被这股巨力强行改变。
船身猛地一倾,几乎侧翻。
船上众人如同玉盘上的珠子,伴着惊呼声翻来滚去,便有几名体弱的妇孺坠海。
然而好巧不巧,几乎侧翻的船身又借着这股巨浪一推,竟踉跄着冲出了狭窄的港区,进入了相对开阔的海面。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船上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然而,危机远未结束。
他们只是从一个险地,闯入了另一个更大的险地——台风肆虐的茫茫大海。
狂风撕扯着船帆,暴雨模糊了视线,巨浪一个接一个地砸在甲板上。
海狗和他的喽啰们早已被滔天巨浪淹没,看不见了踪影。
“降帆,快降帆!船要翻了!”一个老水手嘶哑地吼道。
几个水手冒着被甩下船的危险,艰难地爬上去砍断缆绳,船帆轰然落下,船速骤然降了下来。
和婉儿一起抱着桅杆的阿苦喜道:“小姐,我们成功了!”
婉儿看着满船众生,面上并无太多喜悦,只因她愁的是下一步,不知会漂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