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得透裴延舟心中所想吗?
梁善如觉得并不是。
他那人,心思重,城府深,即便是她两世为人,也不可能看得透,更何况上辈子她只是个呆蠢的傻子。
这一世能有几分小聪明,已经是她拿命换来的了,还想凭着这点儿小聪明劲儿看透别人?
梁善如失笑摇头,柔声细语说没有:“只是觉得他做事不至于这样瞻前不顾后,既然在您面前大包大揽,把话说的那么满,我想若不是深思熟虑,他不会贸然这般行事的。”
这也是梁善如的真心话。
裴延舟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周全,面面俱到,要么不做,要做自然就要做到最好。
她忽然就想起来那天无意间听见信国公和他说的那些话,还有信国公的态度。
他本该是天之骄子,却似乎并不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人。
好似也正因如此,为人处世才会越发周全。
梁善如抿唇良久:“姑母,他……他一向都是这么谨慎的人吧?”
梁氏有些意外,旋即也无声的笑了笑:“持让小的时候在贵妃娘娘跟前养过一阵子,那时候在宫里面,跟官家的儿子们相处,名义上是贵妃的养子,实则还不是君臣有别。
后来被接回家,父母之爱子既是为之计深远,他又顶着贵妃养子的名号,国公夫妇便也就更严苛了些。
你说他谨慎,其实也没错。
要是仔细想来,持让从小到大,好似总在看人脸色。”
这话说来荒谬,裴延舟,竟是个看人脸色长大的人。
柳宓弗闻言显然不以为然。
梁善如却觉得这话很有几分道理。
连梁氏说完,自己心中都生出几许悲悯。
所以那天持让说少时见初初便心生好感,那是应该的。
幼时的初初温暖,乖巧,见了人总爱笑,笑起来梨涡浅浅,确实可爱。
他一向过得不怎么如意,少年郎心中郁闷久了,初初可不就是温暖他,拨散他心中阴霾的那个存在。
梁氏想着,抬手轻揉了下梁善如发顶:“你还挺信任持让的。”
是信任吗?梁善如下意识愣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莫名之中,她竟真的对裴延舟生出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信任。
他好像不会害她,不单是因为李弘豫,而是他本身就不会。
先前觉得他也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真遇上事儿还指不定会如何,现在……
梁善如面色有些凝重。
梁氏看在眼里,并不戳穿,只是轻微叹气,提醒她:“心意总是自己最清楚,哪怕旁人看得清,你不愿承认,谁也拿你没办法。
姑母只是要同你讲,倘或说你对他无意,那不论他做什么,你都不必理会,信任不信任的也用不着告诉他,甚至再坏些,横竖是他心甘情愿,有些时候,就算利用他一两回,那也不打紧。
可是初初,你要是也有那份心,如今既然愿意信任他,就很该让他知道。”
梁善如侧目望去,梁氏正好低头在看她。
姑侄二人四目相对时,梁氏又揉她:“两心相同,就最该坦诚真挚,你将来也要记得姑母今日这番话,无论对谁,都是一样的。”
“就像阿爹和阿娘,也像您和姑父,是吗?”
其实梁善如不是很明白。
上辈子她嫁了人,但也不过相敬如宾,仅此而已。
用最真挚的一颗心坦诚相待,真的有过吗?
她那时候虽然蠢笨,可人家没有捧出十足的真心来待她,她是能够分辨的,倒也不伤心难过,觉得夫妻相处之道或许本就如此。
姑母说要坦诚,应该把心底最真实的想法都告诉对方。
她和裴延舟吗?
梁善如仍旧抿唇:“您说的我当然会记得。”
梁氏见她也不再追着问,料定她只是记下,此刻真没全然放在心上。
孩子毕竟还小,未必存了那样的心思,依她看来,持让未必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但就是不知道初初到底是躲避不愿意承认,还是真的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不管怎么样都好,总归来日方长。
她也说了,左右是持让心甘情愿的,又没人逼着他来体贴初初。
于是梁氏又一把把人搂进怀里:“咱们娘儿俩随口闲聊,你放在心里也好,听过就忘也罢,闲来无事要是想起来了,再自己琢磨吧。”
说完了才想起柳宓弗似的,又笑着看过去:“这话可没教你,等回了家见了你阿娘,可别说我教你这些。”
那毕竟是别人家的女孩儿,又快要成婚,她亲娘还不知道平日是如何教导,没得被她给教错了。
况且她想柳宓弗八成不是个别扭的女娘。
柳宓弗和初初,毕竟还差了这三年。
柳宓弗笑吟吟的讨巧道:“那可不成,这样好的道理,我既然听见了,怎么能当没听过?
阿娘从前也说过这样的话,跟您说的不大相同,意思却差不多。”
她一面说,一面把身子往梁氏那边儿靠过去些:“您比我阿娘说的中听,她那会儿指着我的鼻子骂呢,让我以后嫁去人家家里做新妇,不要总想着欺负人,要学着关心夫婿,体贴夫婿,慢慢学着跟我的郎君交心。”
柳宓弗撇着嘴,显然是撒娇:“说的好像我从来不懂得体贴人,只会胡闹一样。
还是您说的这番话好听些,我愿意听!”
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可惜这样的道理,她却没机会教给幼贞。
想起那个不争气的女儿,梁氏面色稍沉。
柳宓弗眼见她变了脸色,低促的啊了声,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梁氏已经把梁善如从怀里拉出来,好在梁善如猜得出一些。
方才还好好的,突然变脸,除了裴幼贞,也没什么别的事。
有关裴幼贞,梁善如是真的不想多提。
可姑母心情不好。
梁善如娇声叫姑母:“您也不用总为幼贞表姐烦心,人家还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呢,她是有福气的人,将来的福气也不会少。
有老太太和您在,还有表哥们,谁还能真的给她委屈受吗?
横竖已经这样了,您想开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