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干草堆的阴影里,怀中铜钱的冰冷棱角硌着掌心,呼吸屏住,连怀中白裔微弱的起伏都刻意压缓。灵识的剧痛在此刻被高度紧绷的神经强行压下,感官如同拉满的弓弦,捕捉着门口那侵入者的每一丝动静。
门缝里漏进的星光,勾勒出一个修长略显清瘦的轮廓,并非狗剩那般壮实。他(或者说,它?)的动作极轻,带着一种猫科动物般的优雅与警惕,滑入柴房后,并未立刻有所动作,只是静静地立在门边的阴影里,仿佛在适应黑暗,也在……观察。
没有杀意。至少,没有那地戾般暴戾直接的毁灭欲望,也没有天兵那种冰冷秩序的压迫感。反而……有一种淡淡的、类似草叶与夜露混合的清新气息,随着他的进入,悄然驱散了柴房里部分霉味。
不是凡人。也非我之前感应到的任何一种气息。
是谁?
我握紧铜钱,肌肉绷紧,准备在他有任何异动的瞬间,拼着灵识彻底崩溃的风险,也要引动石魄之力,做最后一搏。
然而,那身影并未靠近,只是在门边阴影里停留了片刻,然后,极其轻微地,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看来,伤得不轻。”
一个年轻的、带着些许清冽磁性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了然的意味。
他认识我?或者,认识我现在的状态?
我心中警铃大作,依旧沉默,只是将怀中的白裔护得更紧。
那身影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戒备,并未再靠近,反而向后稍稍退了一步,表示并无恶意。“我没有敌意。”他继续说道,声音放得更缓,“只是路过此地,感应到一丝不寻常的灵力波动……还有,颇为有趣的‘共生’之象,故而前来一看。”
灵力波动?是指白裔之前爆发后残留的气息?还是我强行与地脉共鸣造成的灵识创伤外泄?共生?是指我和白裔?
他能感应到这些?
“你是谁?”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
那身影在黑暗中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一个游方的郎中罢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语气听不出真假,“姑娘灵识受损,气血淤滞,怀中这小兽更是元气大伤,封印松动……若信得过,或许我可略尽绵力。”
郎中?游方的郎中能一眼看穿灵识创伤和封印松动?
我心中疑窦更深。是敌是友,难以分辨。但眼下,我和白裔的状态确实糟糕到了极点,若他真有恶意,恐怕无需如此迂回。
“不必。”我冷声拒绝。在这莫测的境地里,我不敢轻易接受任何来历不明的“帮助”。
那身影似乎并不意外我的拒绝,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同玉石轻叩,在这寂静的柴房里显得格外清晰。“谨慎些,总是好的。”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姑娘可知,你怀中这小兽,其来历牵扯甚大?你带着它,如同怀抱烈日而行,恐怕前路……难有宁日。”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知道白裔不寻常!
“与你何干?”我语气更冷。
“本是无干。”他坦然道,“只是见其封印特异,力量纯粹,若就此湮灭,未免可惜。亦不忍见姑娘受其牵连,徒遭劫难。”他的话语依旧平和,却仿佛带着一种洞悉命运的冷漠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耐地打断他。这种莫测高深的语调,让我想起了云逸,却又截然不同。云逸是引导,是变数;而眼前这人,更像是一个……评判者?
那身影沉默了片刻,星光似乎在他站立的位置微微流转。“我无法替你做出选择,也无法化解你既定的劫难。”他缓缓说道,“只能赠你一言:向南百里,有山名‘隐’,山中有一残碑,碑文或许能解你眼下之困,亦能为你指明……一条可能的生路。”
隐山?残碑?
我心中一动。这方向,与我去栖霞山的大致方向吻合。
“我为何要信你?”我反问。
“信与不信,在于姑娘自己。”他淡然道,“言尽于此,告辞。”
说完,他竟真的毫不留恋,身形如同融入阴影般,向后一退,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门外,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缕淡淡的、草叶与夜露的清新气息,还在空气中残留了片刻,也随风散去。
柴房内重归死寂,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和怀中白裔微弱的清音。
我依旧紧绷着身体,许久未动。
那个神秘的“郎中”……他究竟是谁?他的话有几分可信?那“隐山残碑”,是机缘,还是另一个陷阱?
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白裔,感受着它体内那不稳定波动的封印,再想想自己这岌岌可危的状态……
前路,似乎因为这不期而至的访客和他留下的谜语,变得更加迷雾重重,却也……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指向远方的光亮。
是循着这未知的指引,去往那“隐山”?
还是……依旧按照原计划,前往栖霞山?
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望着门外那片沉沉的夜色,第一次,陷入了真正两难的抉择。
而那荒村的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