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忽然传过来热闹的声响,木瑜正好睡醒了,坐直伸了个懒腰,边打哈欠边看向动静的来源。
她这会儿刚睡醒,视线还有些模糊,有点看不清远处聚在一块的人都有谁。
咂了咂嘴,刚想说话,一个铝水壶就被递到了眼前。
她诧异地转过头,季景亦笑着把水壶推近了些:“我想你睡醒应该会口渴,打了井水,一直埋在土里保着凉气,刚从地里取出来没多久,应该还很凉爽,你试试。”
木瑜闻言定睛打量着水壶,果然在铝壶边缘看见了一圈泥土干涸后的印子。
季景亦注意到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赶紧把水壶收回来,准备把泥印子擦干净。
幸好木瑜眼疾手快从他手里抽走了水壶,咧嘴一笑,由衷感叹:“不愧是本世纪最可爱的季知青,真的好贴心啊。”
木瑜拨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里果然还带着凉气,简直像是站在井边猛喝了一大口新鲜出炉的井水,直沁心脾。
季景亦不好意思地微微垂了头,声音细弱蚊蝇地说:“你喜欢的话、我以后还帮你打水。”
他明明比木瑜高出许多,身形也瘦削挺拔,垂头低语的模样却无端让人觉得他像是低伏在侧的护卫。
他并未和木瑜对视,视线却从未离开过她,时刻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静静坐在木瑜身侧,眉眼低垂,就像是青石缝里长出的劲草,不张扬,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柔韧和安宁,即使历经风雨洗礼也不曾弯折,静默却倔强地活着。
木瑜捏紧水壶,笑着点头:“那以后就要多多麻烦季知青啦。”
季景亦抬眼,和她相视一笑。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慢了下来,就连难熬的夏日也不再一味充斥着燥热烦闷。
如果……
没有某个莫名其妙窜出来的人煞风景,就更好了。
木瑜紧绷着嘴角无语地看向不远处高声喊着她的名字,并朝他们走来的谢凛。
天这么热,木瑜懒得为了一个谢凛折腾自己,虽然他看着就烦,但这种抬个胳膊都能蓄一身汗的破天气,她才懒得动弹。
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抬头看着走到跟前的谢凛:“呦,什么风把咱小河村的大红人,谢大知青给吹来了?”
谢凛余光瞥了眼一旁的季景亦,眼底飞过划过一道轻鄙嘲弄,连一个正眼都没落到他身上,俨然将对方视作不存在。
他笑着冲木瑜拍拍肩上背着的木箱:“猜猜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猜,爱说不说。”木瑜烦躁地拿着草帽扇风。
要不是季景亦在这里,她真想朝谢凛翻个大大的白眼,像他这么没眼力见的人到底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大家很熟吗?
天这么热,谁有空陪他玩猜谜游戏。
烦不烦。
谢凛在季景亦面前被木瑜下了脸面,嘴角不受控地抽了抽,显然没料到她脾气会这么大。
自出生起就被身边人捧着惯着的大少爷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就有点想翻脸。
但他余光扫了一眼季景亦,莫名的,又激起斗志,一扫阴翳,用招牌式笑容打趣木瑜:“顽皮。你不想猜,我也就不卖关子了。”
木瑜嘴角嫌恶地疯狂拧成一条线。
疯了疯了,这才是真正的人间油物,和他比起来,她那点功力算得了什么啊。
谢凛没注意到木瑜对他嫌弃到近乎扭曲的表情,他蹲下来,将箱子放到地上,打开木箱子,拨开覆盖在表层的棉絮,取出来一根绿豆冰棍递给木瑜。
谢凛:“瞧你热的,脸都红成苹果了,吃根棒冰解暑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不可察的睨了眼季景亦,以及木瑜还给他的沾有泥印子的水壶,唇角缓缓扬起傲慢的弧度。
和他争之前,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蠢货。
“嚯!谢大少爷你转行卖起冰棍了?”木瑜没理会谢凛递来的冰棍,十分具有主观能动性地伸手探进箱子里,拿出两根冒着凉气的棒冰,目光充满欣赏地竖起大拇指:“你小子总算干点人事儿了。”
谢凛被她一连串明晃晃的嫌弃与嘲讽给气笑了:“你!”
“你看你,急什么,我们又不是不给钱。”木瑜把冰棍递给季景亦,掏了掏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两分钱。
大手一挥,拿出豪掷千金的气势交给谢凛:“喏,正好两分钱,甭找了。”
“木瑜——”谢凛脸色铁青的怒视木瑜,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你把我当要饭的吗!”
木瑜真惊了:“大哥,这是两分钱,不是两张纸欸,你不要哄抬物价,搅乱市场好不好。”
“谁搅乱市场了!不对、我们说的就不是一回事好吗!”谢凛按着额头,头一次有了对牛弹琴的崩溃。
他是疯了才会觉得木瑜和以前不同,知道她扭伤了脚,特意从供销社买了冰棍逗她高兴,却反被她羞辱了一顿。
木瑜撇撇嘴:“谁知道你颠三倒四地在说些什么。那你这冰棍到底卖不卖,现在卖给我们你还能挣两分钱,等一会儿化成水了,可没谁会买,亏死你。”
“呵,”谢凛太阳穴突突狂跳,皮笑肉不笑地说:“不收钱,就当是我请你们的。”
“哦,那你不早说。”木瑜面无表情地一把从他手里把钱抽回来,转头就塞进季景亦手里:“等改天赶集的时候,咱俩上县城里的供销社去买棒冰吃,那儿的棒冰口味可多了,还有好多好吃的呢。”
“好,都听你的。”季景亦的目光从始至终,半点都没分给谢凛。
他承认,他相比谢凛没有任何优势,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毫无价值。
所以他不会阻拦谢凛对她好。
她这样好的人,本就值得世上任何人对她好。
他会一直守在她身旁,无论有多少人心怀不轨,他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为她挡下所有的危险。
可事实上,他什么都来不及做,因为她是那样的聪明善良。
他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静静守在她身侧,在她需要的时候,献上力所能及的一切。
就像此时此刻,他把钱币叠得整整齐齐,缓缓放进胸前的口袋,那是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他垂眸看了一眼,轻轻拍了拍,动作极轻,却有一种近乎郑重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