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斜对面,间隔大概三四排的座席侧后方,她先前救过却被责怪多管闲事的侍女代双,正神色凄凄地直直望着她。
欲语还休的神情,就好像她是什么绝世大善人在世似的。
只可惜。
认出对方的一瞬,木瑜就收回了视线,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她又不傻,代双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至于其目的。
她目光向下,落到晏珩君身上。
有些唏嘘地想,她原本就打算好人做到底,拜托晏珩君帮忙,把代双调到清霁宫。奈何还没说出意图就被反咬一口,彻底断了她这颗想做好事的心。
谁能想到,绕了一大圈,代双竟然又晃悠到她眼前来了。
她可不是什么善良无私的大善人,那时候她的确行事冲动了些,所以不论得到什么结果,她认。
但这并不代表,她被反咬一口以后还能捏着鼻子既往不咎,上赶着救世渡人。
再说了,求人帮忙怎么还用东西反光照人啊。
这要换成是激光笔,那我眼睛不就废了吗!
木瑜越想越气,抬头恨恨地瞪了代双一眼。
代双被瞪得一愣,目光下意识躲闪。
她早在木瑜进殿时就认出了对方,一直想找机会同她说话,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今日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木瑜竟然是清霁宫的人。只这一条就足够惹人艳羡,更遑论她方才亲眼看见晏珩君是如何低声同木瑜说话,甚至还会亲自为她端吃食,言笑晏晏,态度很是亲昵。
晏珩君是何等人物。
天界谁人不知晏珩君身为昊明帝君独子,天道亲选的继承人,天界迟早有一日会交到晏珩君手里。
只需晏珩君一句话,就能救她脱离水火,脱离如今的一切。
而这一切,竟都被她都搞砸了。
代双心里的懊悔早就装了一箩筐。
早知道……早知道……
如果那时没有迫于妘姿的余威,向木瑜发难就好了。
也许,她今日就能求着木瑜在晏珩君面前替自己说说好话,救自己逃离涧岩殿这个吃人的地方。
代双愣愣出神之际,倒酒时不慎打翻酒杯,酒水全都洒到桌上,有几滴甚至溅到主子裙摆上。
不等主子出声,代双已经脸色惨白地双膝跪下:“仙君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仙君饶命。”
妆容华丽,满头珠钗的奚樱仙子眼露一丝阴狠,面上却温柔地笑着:“不过是洒了点酒水而已,瞧把你吓的,快起来吧。”
代双闻言整个人却抖得更厉害了。
一旁有宾客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异样,不由好奇地问了几句。
奚樱仙子笑着与那人闲谈了几句,然后不咸不淡地扫了代双一眼:“还不快起来,让旁人瞧见,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奚樱仙子面上笑着,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代双太熟悉奚樱仙子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心底升起无限恐惧,却不敢不从,只能缓缓站了起来。
她再一次望向木瑜的方向。
木瑜既然能救自己一次,为什么不能再救自己第二次。
当她把希冀的目光投向木瑜时,恰好发觉对方正定睛看着她这边。
代双心狠狠跳了一下。
不对。
代双仔细看了看,发觉木瑜虽然在看她这边,可她看的并非自己。
代双狐疑地微微扭头,顺着木瑜的视线转头看向一旁,在奚樱仙子的右手邻桌,正坐着一位神情肃穆的仙君。
这位仙君一板一眼地肃然端坐,既不动筷吃菜,也不与人交谈,不像是来赴宴的宾客,倒像是镇压重地的天兵天将。
代双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重新落回木瑜身上。
木瑜还不知道她已经被人盯上,正低声同晏珩君请示:“仙君,我看见了一个朋友,可以去和他说会儿话吗?我保证,很快就回来,绝对不会给仙君惹麻烦。”
宴席已经进行过半,气氛渐渐松弛下来。
木瑜料想没人会注意到她一个小侍女的去留,只要求得晏珩君同意,悄悄溜出去就行。
虽说是在请求,可她早就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心知晏珩君一定不会反对。
果不其然,晏珩君并未多说什么,淡笑着点头:“去吧。”
但在她起身退出席间时,晏珩君抬眸往斜对面不起眼的一处席位看了一眼。
木瑜离开不久,晏珩君身旁很快就有人坐了下来,肩上顺势搭上来一条手臂。
琅风仙君带着一身酒气,端起他桌上闲置许久的酒杯一饮而尽,高深莫测道:“难怪你这小尾巴成天往外跑,原来是有了心上人啊。”
“莫要胡说。”晏珩君面无表情将琅风推开。
琅风笑了:“什么叫胡说,事实如此,你不乐意听就把你家小木瑜给喊回来呗,瞧瞧人家究竟会选你这个无趣的主子,还是心心念念的小郎君。”
晏珩君抬眸,眼底波澜不惊叫人看不出情绪,琅风却笑得更高兴了。
“木瑜、木瑜。”琅风琢磨了两声,意味不明地问:“你说你给人家取什么名字不好,怎么取了这么个名。木鱼,那不就成木头脑袋了吗?”
晏珩君依旧不语。
琅风也不指望他说点什么,自说自话也半点不觉得尴尬,目光懒懒地看着木瑜七绕八拐去到末席,喃喃自语:“幸好是个开窍的,要真是个木头脑袋,可就完了。”
正经不过一瞬,他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晏珩君,嬉笑道:“别板着个脸了,好歹是烛寒真君寿宴,你多少给点面子。”
琅风正说着,忽然离近了些,低声说:“说起来,你家木瑜的小情郎,前些日子倒是惹了烛寒真君的不快。你瞧瞧,今儿不就坐上了冷板凳,可他今日要是不来坐这个冷板凳,只怕今后连板凳都没得坐。”
烛寒真君并非昭武星君上司,按理说动不了昭武星君。
奈何人家资历老,人脉广。
孰轻孰重,众仙者心里门清得很,没人会为了小小一个星君惹烛寒真君的不快。
烛寒真君根本不需要明着做任何事,自有大把人愿意效劳,就算耗也能生生耗死你。
可你要是挑明了去问,人家看着比你还无辜。
这不,前后不过一个月的光景,昭武星君就被逼得低头,只能前来赔礼。
琅风摇摇头:“你说这小老头,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积点善德,跟人家年轻人置什么气。”
他抬头看了眼烛寒真君,对方也恰好看过来,琅风笑着举杯,丝毫看不出来他上一秒还在锐评人家的不是。
晏珩君神色不变:“仙也好,神也罢。即使脱离肉体凡胎,长生不灭,依旧是人。是人难免有私心,有私心,自然争斗不止。”
琅风给自己重新倒了杯酒,举杯畅饮,半晌才道:“你这话倒是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