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正要叫老爷，声带都扯开了，硬生生憋了回去，一向光明磊落刚正不阿的青天大老爷，竟然，竟然听墙角！
崔夫人本就大嗓门，即便刻意压制也能听个大概：
“本来老娘是要顺势引到你身上，给你和顾知兰说亲，料想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法拒绝，谁知道赵德静这个搅屎棍子，又跳出来搅局！”
“儿子，你为了顾知兰花费了这么多心思，让曹参议把她的注解拿给你爹，让裴山长把她请来府学，好让你爹能知道她认可她，你这份心，除非月老和你那个爹一样心硬如铁，不然怎么能不感动呢？”
“儿子放心吧，有娘在，一定给你把顾知兰娶进门，娘看谁敢挡道？就那个陆川吗，借他十个胆子，娘一掌劈了他！”
初九捂住了嘴巴，今夜月色朦胧，他清晰地看到崔实的脸就像来自地狱的黑无常，却又泛起愤怒的猪肝色。
完了，完了，上次老爷这种脸色，是楼里的姑娘找了来，说怀了崔阅的崽，虽然后来证明了是误会，但当时老爷把少爷吊起来差点没打死。
初九目光紧随崔实，准备随时扑上去拼了命也要保护少爷。
崔实只觉得胸口憋着一颗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他气得浑身发抖，再也忍不了，一脚踹开了门。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目瞪口呆的夫人：“夫，夫人要劈死谁？不如先劈死你夫君我？”
崔夫人咕咚咽下一口口水，想起嬷嬷教的媚术，使劲把眉毛眼睛皱在一起，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崔夫人正要上前，崔实看着儿子，眼底充血，赤红着眼眶上前就是一个耳光。
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崔阅脸向旁边偏了过去，舌尖触到了微咸的血腥味。
初九扑上前去挡在崔阅面前，被崔阅一下子扒拉开：“你别管，让他打。”
崔实气得全身都在颤抖，他指着崔阅：
“逆子，你把你老子当什么，我说为什么，为什么曹参议和裴山长成天念叨顾知兰，我说怎么雍州这么大地界，那么多人才，我成天耳朵边听到的都是顾知兰！”
“原来是你，你把你老子当猴耍，是吧！”
“你成天心思都花在这些事情上，难怪之前乡试都考不过！”
“我告诉你臭小子，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崔实是需要一个能干的人，但我老崔家不需要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儿媳妇！”
崔阅听着老子劈头盖脸骂他，一点还嘴的欲望都没有，看到他气得嘴唇发紫，还不断哆嗦着，气成那副鬼样子，他就想笑。
崔实哆嗦着手指对着自己的夫人：“你，你也跟着他胡闹！不是答应的好好的，给顾知兰和陆川说和，你，你——”
他愤恨地甩下袖子：“你马上找个贤惠的，把他嫁出去，不是——”
他伸手扶着头，才不至于晕倒：“让他娶妻，断了他的念想！”
崔阅拱手说道：“父亲，作为男儿理当先立业再成家，若非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儿子绝不成家！”
崔实张口想骂，想把儿子骂成猪狗不如，骂成一坨屎，但看到他眼中坚定的目光时，到了嘴边的脏话又收了回来。
崔宪会试榜上无名，他看了他做的文章，竟比乡试时还要差一点。
反观崔阅这一年来的进步，他确实有实力高中。
尽管他座下弟子众多，但哪能比得了儿子呢，明年开春便是会试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惹急了这小兔崽子。
想到这里，尽管不甘心，为了崔家，顾全大局，崔实生生咽下了那口怒气。
他指着崔阅：“把你对付你老子的那套心思收起来，好好用在读书上！自此之后，府学你不必去了，你给我滚回那个阁楼上去，会试之前不许出来！我会请裴山长来家中辅导你。”
说完，崔实拂袖而去。
第二日到了总督府，曹参议笑靥如花上前打招呼，崔实冷哼一声黑着脸甩袖而去。
待到明白了原委，曹参议说道：“此事你不能全怪子珩，他是嘱托于我，但我也是真心觉得顾知兰注解不错，难道你觉得她的注解不好？”
崔实无话可说。
曹参议说道：“顾知兰确是大才，裴山长也是真心想请顾知兰来府学。”
“以我和裴山长二人，若非心甘情愿，子珩一个小屁孩能奈何，说到底还是顾知兰实力在那儿。”
崔实心里憋着一口闷气，皱眉说道：“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臭小子对顾知兰的心思，是不是？合力瞒着我！戏弄我！把老子当猴耍！”
他嗓门越来越大，曹参议感觉耳膜都震得嗡嗡响，等到崔实情绪平复一点，才上前缓缓说道：“是。”
“但确如之前所说，我和裴山长是真心欣赏顾知兰的才华，也真心觉得，她和子珩是良配。”
崔实正要喝茶，闻言放下茶杯，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良配？”
曹参议说道：“是呀，自从顾知兰来雍州后，子珩改过自新，学业突飞猛进，这还不算贤妻？”
他上前一步：“说真的，仲霆，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别扭些什么，你们崔家娶了顾知兰，那是崔家的福气，我看顾知兰是有大气运的人，你看顾家、西望村乃至整个西平县，都因她起飞，你若是有了这福星高照的儿媳妇，崔家必成大邺第一望族啊。”
崔实只是连连摇头。
曹参议忍不住跺脚：“仲霆，我知你内心鄙夷女子，不愿崔家妇人过问政事，可顾知兰她不是一般的女子……”
崔实伸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抬眸看着他：“正因为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因此，即便雍州府学也不足以让她施展才华……”
曹参议闻言不由得一愣，他看着崔实说道：“你打算，让她入仕？
崔实缓缓得点了点头。
曹参议差点惊掉了下巴，崔实此举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认识崔实多年，这个人古板而墨守成规，竟然能破例让一位女子入主朝堂，只是，如此一来，崔阅和顾知兰怕是真的没有可能了。
曹参议捏了一把冷汗，只怕崔阅要失望了，真不知道这小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闷声问道：“你的想法，可与裴山长说过，他未必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