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天便冷了下来,还没到中秋,竟然落了霜。
雷鸢早起就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汤妈妈连忙拿出夹袄来给她披上。
又叫豆蔻:“别在那里玩儿了,快叫厨房给姑娘预备着热汤。这时节最容易受凉,脾胃必须温养,是半点儿马虎不得的。”
汤妈妈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把雷鸢的身体照顾得极好,从小就很少生病。
“汤妈妈,您老真是眼花了,我哪里是在玩儿呢?”豆蔻撅了撅嘴说,“我是在这儿理丝线呐!”
“你不用跟我花马吊嘴的,那丝线用得着你去理?小丫头子们是干什么的?”汤妈妈训斥道,“我手底下调教出来的毛丫头,还跟我犟上嘴了。”
“我可不敢跟您老犟嘴。”豆蔻撇下丝线,“我怕再说话您老就拿拐棍子砸我了。”
说完做了个鬼脸,跑了。
“文姐姐昨日应该到家了。”雷鸢盘算道,“一会吃过早饭,珍珍可过去瞧一瞧,若是已经回来了,点进去替我问个好儿。说我这些日子很想她,叫她略歇歇,我便下帖子给她接风。”
其实昨日雷鸢已经打发人去问过了,文家人说他们家老夫人和二小姐应该是午后进府。
“听说文二姑娘的亲事定了。”汤妈妈一面给雷鸢擦手油一面说,“定的是许家的大少爷。”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雷鸢一听吓了一跳,“这事可真吗?”
“怎么不真呢?”汤妈妈又拽过她的手来继续擦油,“我昨日听管家陈升说的,他常在外头跑,有什么事自然很快就听说了。”
“那个许纵……”雷鸢一个劲儿皱眉,“怕是配不上文姐姐。”
“唉,什么般配不般配?也不过主要是看门第罢了。许家如今和卫国公府打得火热,正得势呢!再说了,文侯爷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儿女的婚事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雷鸢沉默不说话了,她知道文家的情形和自家不一样。
又或者说他们雷家和别家的情形都不大一样。
他们家女儿多,没有儿子,很多人家都嫌弃雷家将来无人继承爵位,迟早要败落。
可是雷政通夫妇却不以为然,他们不怨怼,不丧气,而是尽心尽力把女儿们养好。
雷政通常将两句话挂在嘴边,一是“怀中有可抱,何必是男儿”,一是“百年身与名俱灭,何必苦思万事愁”。
有人夸他洒脱超然,也有人说他故作清高。
雷政通都不在意,只一心一意疼爱妻女,保卫疆土。
而那个许纵,雷鸢是知道的。
他与宋疾安、韦摩宵、韦摩汉几个常在一处,每日里飞鹰走狗,也是个游手好闲的。
如果要单论门第,文予真也算得上高嫁,可若论人物……
“外头起风了,真是好冷。”豆蔻回来了,直打哆嗦,“厨房里已经预备热汤了,夫人提早就吩咐过了。”
等到雷鸢吃过了早饭,豆蔻和珍珍一起出门去了文家。
回来后说文予真果然于昨日黄昏时分回到家中,一切都好。也说十分想念雷鸢,等歇过两日就来。
“姑娘,我悄悄问过文家的婆子了,那门亲事八成是定准了。”珍珍道,“就差换庚帖了,预计着中秋节后应该差不多了。”
豆蔻则等汤妈妈离开之后,悄声向雷鸢说道:“赵大叔叫人把这信给我,叫我给姑娘。”
雷鸢他们的小报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出了,一来是这些天她不得闲儿,二来也是因为风声有些紧。
她和赵大叔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面了,平时书信来往也很少。如今他既写了信给自己,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情。
雷鸢将信打开一看,原来是近日官府又从那崔厚两家的外宅里搜出一些东西来。
有与踏顿贵族往来的信件,上面多有忌讳之语。
要知道辽西、乌桓、踏顿三族当年与吴王勾结,大肆屠城抢掠。
如今虽然也有使者往来,可也不代表当年的仇怨已解。
再者说了,崔家厚家不过是大周的大臣,哪里有资格与踏顿贵族私下往来?这可以称得上是通敌叛国了。
此外还搜出了襄阳王墓中的明器,当年襄阳王在世的时候就极力主张早早除去吴王,他几次公然上书,言吴王有谋反之志,可以说是有先见之明。
如今他去世还不到十年,他的墓居然被盗了。
敢盗他墓的人又岂能是寻常的盗贼?这些人家有他墓里的明器,就极有可能参与了盗墓。
这两件事加在一起,足以说明他们勾结番邦,意图为吴王报仇。
只是这件事并未公开,而是知情人卖出的消息。
雷鸢看到这个就明白了,一定是宋疾安的手笔。
他前些日子和自己见面的时候就曾说要再添一把火,将这六家彻底除去,以免后患。
自己当时还问他打算怎么做,他没有说,如今看来是已经做完了。
“姑娘,你看这事咱们还需要过问吗?”豆蔻问。
“不必问了。”雷鸢摇头,“其实我也早想过,会有人推波助澜的。”
“这话说的不假,现在有很多人都到衙门去状告这六家呢!什么欺男霸女,强夺产业,林林总总的总有几十件。”胭脂道,“莫说什么墙倒众人推,总是他们自己多行不义。”
这六家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犯法的事自然也没少干。只是因为之前都惧怕他们的威势,不敢告而已。
如今雷鸢开了个头,自然会有人一拥而上。
再加上宋疾安添的这把火,这六家想要翻身,怕是难了。
“呵呵!也叫他们瞧瞧什么是现世报,之前在大相国寺那般嚣张,如今怎么样?真该问问他们牢饭香不香?”豆蔻恶狠狠地说道,“反正现在已经入了秋了,正是砍头的好时候!”
“你这丫头,整天嘴里打打杀杀的。”汤妈妈走了进来,“这是在家里,到外头去可不许这么胡说八道的。”
豆蔻被她念的头疼,哎哟两声道:“我可知道孙大圣为什么怕唐僧了,就这么念,谁能不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