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文卷房!”
随着张万金一声令下,那扇尘封着无数考生悲欢命运的大门,在所有人灼热的目光注视下,缓缓打开。
文卷房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股陈旧的墨香和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内,一排排高大的木架上,整齐地码放着一叠叠用牛皮纸封好的试卷,上面按照考场号数,贴着封条。
这里,承载着全县数百名考生的命运。
张万金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程凡、江渝北,以及几位在场的德高望重的老秀才,作为见证人,也跟了进去。
更多的人则被拦在外面,但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踮着脚,死死盯着门口,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王大人,”张万金的声音在安静的文卷房内响起,显得格外清晰,“程凡的考号,是多少?”
被两名衙役架着的王德发,面如死灰,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不说,本官自己找!”张万金冷哼一声。
他拿起考生名录,很快便找到了程凡的名字和对应的考号。
“甲字场,三十七号。”
一名衙役立刻上前,在堆积如山的试卷中翻找起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盛在人群外,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死死盯着文卷房,心中不断地祈祷着。
不可能的……王德发做事一向稳妥,卷子肯定处理过了,不可能留下证据的……
很快,衙役捧着一叠试卷走了过来。
“大人,甲字场的卷子都在这里了。”
张万金接过卷子,目光在封皮上扫过,很快便找到了那份属于“甲字场,三十七号”的试卷。
那份试卷,被压在最底下。
张万金的目光,微微一凝。
他抽出了那份试卷。
和周围那些干净整洁的试卷不同,这份卷子,显得有些褶皱,封皮的一角,甚至还有一个不甚明显的脚印。
仿佛,是被什么人,狠狠地踩过一脚。
看到这一幕,外面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
程凡的瞳孔,也猛地收缩了一下。
张万金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拆开,而是将卷子举起,展示给众人看。
“诸位请看,这便是程凡的卷子。”
“在拆封之前,本官想问问王大人,你对这份卷子,有何解释?”
王德发看着那个清晰的脚印,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完了。
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时泄愤踩的一脚,竟然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痕迹!
“我……我不知道……这不是我做的……”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哼。”
张万金不再理他,对身旁的老秀才道:“几位先生,请一同上前,做个见证。”
在数千道目光的注视下,张万金小心翼翼地撕开了试卷的封条。
他先是取出了遮盖姓名的弥封纸条。
上面,赫然写着“程凡”二字。
确认无误。
然后,他缓缓展开了里面的答卷。
当试卷内容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时,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份本应写满锦绣文章的卷子上,空空如也!
不,不完全是空的。
在卷子的正中央,用刺目的朱砂笔,龙飞凤舞地批了八个大字!
字迹狂傲,力透纸背!
“夸夸其谈,不知所云!”
而在这八个字的下面,是一个鲜红的“劣”字!
整个卷面,除了这几个羞辱性的批语,再无他物!
程凡呕心沥血写下的数千言策论,竟被人用特殊药水,洗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了这触目惊心的朱批!
“这……这怎么可能!”
“文章呢?程公子那篇惊才绝艳的文章呢?”
“被洗掉了!天哪,他们竟然把文章给洗掉了!”
“卑鄙!无耻!这是何等的歹毒心肠!”
外面的百姓和学子,彻底疯了!
他们亲耳听到了那篇足以流传后世的雄文,可呈现在眼前的,却是这样一份被恶意污蔑的空白卷子!
这种视觉和听觉上的巨大反差,所带来的冲击力和愤怒,比任何言语都更加猛烈!
“王德发!你这个畜生!”
“还我文章!你还程公子的文章!”
愤怒的声浪,几乎要将贡院的屋顶掀翻。
那几位一同见证的老秀才,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德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其中一位年纪最大的,更是眼前一黑,直接气晕了过去。
“爹!”林盛看到这一幕,双腿一软,彻底瘫坐在了地上。
程凡静静地看着那份“空白”的试卷,看着那八个猩红的大字。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所有人,精准地落在了瘫软在地的林盛身上。
林盛接触到她的目光,吓得浑身一哆嗦,仿佛被死神盯上了一般。
而张万金,在看到卷子的那一刻,他身上那股儒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尸山血海中才能磨砺出的铁血煞气!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啊!”
“是林盛!是林家大公子林盛!是他给了我一万两银子,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程凡上榜!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是他!都是他!”
到了这个地步,王德发为了活命,毫不犹豫地将林盛给卖了个干干净净。
“哗——”
此言一出,外面的人群再次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向了早已瘫软在地的林盛。
“原来是林家搞的鬼!”
“一万两!天哪!为了一场乡试,就花一万两银子!”
“这个杀千刀的林家!之前囤粮害人,现在又操纵科举!他们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打死他!打死这个畜生!”
愤怒的百姓和学子,如同潮水一般,向着林盛涌了过去。
林盛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跑。
一场轰轰烈烈的科举舞弊案,至此,终于尘埃落定。
张万金走到程凡面前,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对着她深深一揖。
“程公子,此事,是我岳阳县官场之耻,也是本官监督不力之过。本官在此,代岳阳县,向你赔罪了。”
程凡连忙侧身避开,扶住他道:“大人言重了。若非大人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学生早已含冤入狱。学生,该谢大人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