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意站起身，抱着孩子，看向窗外。
那片她离开了太久的土地。
回来了。
她的眼神里，有怀念，有感慨，更有即将大展拳脚的坚定。
她转过头，想和顾砚深分享这一刻。
却看到男人依旧站在那里。
火车彻底停稳。
车厢里的人们开始骚动，拿行李，找孩子，一片嘈杂。
顾岚兴奋地跳了起来。
“到啦！到京市啦！”
“嫂子，我们快下车！”
林晚意抱着顾宁，却没有动。
她的目光，落在对面那个沉默的男人身上。
“砚深。”
她又问了一遍。
“你怎么了？”
顾砚深像是才回过神。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挡住了窗外的光。
“没什么。”
他开始拿行李，声音听不出情绪。
“人多，准备下车。”
顾岚已经迫不及待地拉开了包厢的门。
“哥，嫂子，快点快点！”
林晚意没有动。
她只是抱着孩子，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将两个大大的行李箱拎起来，手臂上的肌肉绷成坚硬的石块。
顾砚深拎着箱子，转身。
对上了她的视线。
那双眼睛，清澈又执着。
仿佛他不给一个答案，她就能看到天荒地老。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先下车。”
他重复道，声音比刚才更沉。
他率先走出了包厢。
林晚意抱着顾宁，顾岚扶着刚睡醒的顾安，跟在后面。
京市的火车站，人潮汹涌。
南腔北调，行色匆匆。
顾砚深一手一个沉重的箱子，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
他的背影笔直，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绝。
林晚意跟在他身后，突然开口。
“顾砚深。”
男人脚步没停。
“站住。”
林晚意的声音不大。
顾砚深高大的身躯，却猛地顿住了。
他停在人来人往的站台中央，像一棵扎了根的树。
林晚意走到他面前，仰起头。
“你还没回答我。”
周围的喧嚣仿佛都远去了。
顾砚深看着她。
看了很久。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京市。”
“是你的家。”
他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艰难地挤出来。
“不是我的。”
林晚-意的心，被这句话轻轻刺了一下。
她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急着去解释，去安抚。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看着他眼底深藏的不安和执拗。
然后，她问。
“那你呢？”
顾砚深愣住了。
“你想让它成为谁的家？”
林晚意又问了一遍。
她的声音很平静。
却像一把钥匙，直接插进了他混乱心房的最深处。
你想让它成为谁的家？
顾砚深的心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
一个冷硬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首长！”
人群自动分开。
一个穿着崭新军装的年轻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他站得笔直，眼神锐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杀气。
顾岚被这气场吓得往林晚意身后缩了缩。
“哥……”
警卫员走到顾砚深面前，“啪”地敬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
“警卫员，肖扬！奉命前来接您！”
顾砚深回了个礼。
“辛苦了。”
肖扬的目光，随即落在了顾砚深身后的林晚意身上。
来之前，他就听说了这位“传奇军嫂”的事迹。
一个资本家小姐，在产房里考上全国第一。
他想象过很多种样子。
或许是柔弱的，或许是精明的。
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长途火车，还带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眼前的女人却没有一丝狼狈。
她抱着孩子，安然地站在那里。
一身简单的布裙，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
她的脸上没有风霜，只有一种雨后初晴的澄澈。
当他的目光扫过来时，她没有躲闪，也没有讨好。
只是平静地，朝他微微颔首。
那是一种上位者才有的，从容不迫的气度。
肖扬的心里，猛地一跳。
他立刻收回审视的目光，低下头，态度比刚才还要恭敬。
“嫂子好！”
“车在外面，请跟我来。”
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出站口最显眼的位置。
肖扬拉开车门。
“首长，嫂子，请上车。”
顾岚先抱着顾安钻了进去，好奇地东张西望。
林晚意抱着顾宁，也坐了进去。
顾砚深把行李放好，坐在了副驾驶。
车子平稳地启动。
“去哪？”肖扬问。
“是回顾家大院，还是去国防大学分的临时宿舍？”
顾砚深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沉默了几秒。
“先不去。”
他的声音很平。
“走长安街。”
肖扬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是。”
顾砚深又补充了一句。
“经过和平饭店。”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顾岚不解地眨了眨眼，想问为什么。
却被林晚意一个眼神制止了。
吉普车汇入车流。
京市的街道，宽阔又熟悉。
路边的法国梧桐，和林晚意记忆里一模一样。
车子开得很稳。
很快，一栋苏式风格的宏伟建筑，出现在车窗外。
“和平饭店”。
四个大字，在阳光下有些斑驳。
车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顾砚深转过头，看向后座的林晚意。
林晚意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
没有话语。
一切的开始。
那场阴差阳错的荒唐，那次被人算计的命运。
都在这个地方。
如今，他们带着两个孩子，重新回到了这里。
往事，好像也没那么不堪了。
反而成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林晚意的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就在吉普车准备加速，拐过路口的时候。
“吱——”
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几乎是擦着他们的车头停下。
肖扬的脸都白了，猛地踩住刹车。
“红旗”轿车的后车窗，被人缓缓摇下。
一张擦着厚厚白粉、眉毛修得又细又尖的贵妇脸，探了出来。
她本来想骂人。
目光一扫，却落在了吉普车后座的林晚意身上。
她愣了一下。
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趣闻。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声音又尖又亮，充满了夸张的恶意。
“哟！”
“这不是林家那个被扫地出门的大小姐吗？”
“怎么，离家几年，这是攀上哪个高枝，风风光光地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