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岚走在前面，身后的江舟像个沉默的影子。
“你站在这儿别动！”
到了门口，顾岚拦住他，一脸嫌弃。
她指了指院子里的水龙头。
“去！把手和脸洗干净！油都快滴到地上了！”
江舟看了看自己的手，黑乎乎的。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水龙头下。
冰凉的水冲刷着，他搓得很用力，像是要搓掉一层皮。
顾岚看着他冻得有些发红的手腕，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推开门，一股无法抗拒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客厅里，李院长和王教授正谈笑风生。
看到顾岚身后跟着的江舟，两人的声音停了一下。
王桂花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到江舟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还沾着油污的工装，眉头不自觉地拧了拧。
“嫂子，人我带来了。”顾岚闷闷地说。
林晚意从厨房探出头，她系着围裙，脸上带着柔和的笑。
“快请进，洗手吃饭了。”
她的目光落在江舟身上，没有半分嫌弃，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普通客人。
饭菜很快上齐。
松鼠鳜鱼、东坡肘子、白灼菜心、三鲜汤……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每一道菜都泛着奇异的光泽，香气更是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
“来，都别客气。”林晚意解下围裙，给两位教授和顾岚盛汤。
江舟一言不发地坐在桌边，拿起筷子。
他没去夹离他最近的青菜。
而是直接伸向了桌子中央那盘油光红亮的东坡肘子。
他夹起一大块，塞进嘴里。
顾岚正要开口嘲讽他没礼貌。
可下一秒，她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里。
江舟咀嚼的动作，停了。
只停了一瞬。
然后，就像一台被按下了快进键的机器，他开始疯狂地往嘴里扒饭。
一块肘子，三口饭。
再夹一块鱼，鱼肉入口，他甚至没吐刺，喉咙一滚就咽了下去。
那吃相，不像人。
像一头在雪地里饿了半个月的野狼，终于见到了血肉。
李院长和王教授看得目瞪口呆。
顾岚更是张着嘴，手里的筷子都忘了放下。
王桂花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从嫌弃变成了震惊。
林晚意却很平静，她又给江舟盛了一大碗米饭，推到他面前。
“慢点吃，锅里还有。”
江舟没抬头，也没说谢谢。
只是扒饭的速度，更快了。
一桌子的人，只有他一个人在动。
“咳……”王教授清了清嗓子，想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他看向林晚意，满脸红光。
“晚意啊，说起来，这次可真得感谢那个控温器！”
“我今天回去又看了数据，稳！太稳了！简直是艺术品！”
李院长也跟着点头：“是啊，岚丫头说是在理工大找了个师傅修的？这可真是高人！得好好谢谢人家！”
顾岚的脸颊有点发烫。
她看了一眼那个正把脸埋在饭碗里的“高人”，小声嘀咕。
“什么高人，就是个破烂王……”
林晚意笑了。
她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江舟碗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江舟的方向。
“两位教授要找的高人，就是他，江舟。”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筷子碰到碗沿的细微声响都消失了。
李院长和王教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两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射向那个埋头吃饭的年轻人。
“他？”王教授的声音都变了调。
就是这个浑身机油味，吃相跟难民一样的年轻人？
那个画出了鬼才一般电路图的“高人”？
王教授不信。
他放下筷子，身体前倾，紧紧盯着江舟。
“小同学，那个电路图，真的是你画的？”
江舟头也不抬，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嗯。”
“那个串联结构，你是怎么想到用来解决过载问题的？理论上这会增加不稳定性！”王教授追问，语气急切。
江舟终于咽下了嘴里的饭。
他夹起最后一块松鼠鳜鱼，惜字如金。
“公式。”
王教授被噎住了。
公式？什么公式？他当然知道要用公式！
李院长也忍不住了，“那能量转化率呢？你是怎么在提高效率的同时，把能耗降低一半的？这不符合现有的能量守恒定律！”
江舟端起汤碗，将最后一点汤汁喝得一干二净。
他放下碗，终于抬起了头。
“你们的定律，过时了。”
“噗——”
王教授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李院长也是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两个在学术界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被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说他们的知识过时了。
偏偏，他们还无法反驳。
因为那台控温器，就是铁证。
许久之后，两位教授失魂落魄地走了。
他们是被打击走的。
客厅里，终于安静下来。
王桂花默默地收拾着桌上风卷残云一般的空盘子。
顾岚托着下巴，看着江舟，眼神复杂。
江舟吃饱了。
他靠在椅子上，脸上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但那双眼睛里，却多了一丝满足。
林晚意没说话。
她起身，从厨房里端出了一盘切好的水果。
黄澄澄的梨，红彤彤的苹果。
每一块都像是玉石雕的，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她将果盘推到江舟面前。
然后，她坐下，平静地开口。
“你的彩色电视机，打算用什么方案实现？”
江舟刚伸向果盘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晚意。
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饭菜做得好吃的女人。
而是一种审视，带着探究和锐利。
林晚意像是没看到他的眼神。
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荫罩式显像管，还是单枪三束的栅控式？”
“如果是荫罩式，你的荧光粉光点图形和电子束的扫描精度问题，怎么解决？”
江舟的身体，坐直了。
他放在桌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这些词。
这些连他们课题组内部都只停留在理论构想阶段的词。
她怎么会知道？
林晚意拿起一块梨，咬了一口，清脆多汁。
“说吧，你还缺什么？”
江舟死死地盯着她，喉结上下滚动。
“你到底是谁？”
林晚意笑了。
梨涡浅浅。
她放下手里的梨，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缺一个能把我的想法变成现实的天才。”
“你缺一个能让你吃饱饭，给你提供无限资源和资金的合伙人。”
她看着他震惊的眼睛，轻轻敲了敲桌面。
“江舟。”
“我投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