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把那个叫江舟的“破烂王”骂了不下八百遍。
说好的一周一次，这才几天？
这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军区大院出来的顾大小姐吗？”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顾岚抬起头，眯了眯眼。
孙菲菲。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的确良碎花裙子，正和几个女生站在一起，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嘲弄地看着她。
孙菲菲旁边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生，立刻捂着鼻子，夸张地叫了起来。
“菲菲，你快闻闻，好大的铁锈味和机油味啊！”
“真是熏死人了！”
另一个女生咯咯地笑。
“人家顾岚现在可是我们理工大的名人了！”
“你们没听说吗？外号‘破烂西施’呢！”
“哈哈哈，破烂西施？这个外号可真够贴切的！”
周围路过的学生越来越多，都停下脚步，对着顾岚和她那辆破车指指点点。
议论声像苍蝇一样钻进耳朵里。
顾岚的脸，“刷”的一下，涨得通红。
她松开板车，两手往腰上一叉，下巴抬得高高的。
“我当是谁在这儿叽叽喳喳跟个麻雀似的，原来是孙大小姐啊。”
她视线在孙菲菲那身纤尘不染的裙子上来回扫了一圈。
“我收破烂，碍着你什么事了？”
“我靠自己力气吃饭，不偷不抢，光明正大！”
顾岚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陡然拔高。
“总比某些人强，从头到脚穿的用的，哪一样是靠自己挣来的？”
“离了爹妈，就是个啥也不会，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绣花枕头！”
“你！”
孙菲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顾岚！你敢骂我！”
“谁应，我就骂谁。”顾岚冷哼一声，寸步不让。
孙菲菲旁边的跟班立刻跳了出来。
“顾岚你别太嚣张！你不就是个捡破烂的吗！神气什么！”
“菲菲的爸爸可是市里的领导！你算个什么东西！”
“领导？”
顾岚笑了，笑声里全是讽刺。
“领导的女儿就能在学校里横着走了？”
“我哥还是军区团长呢，我炫耀了吗？”
孙菲菲被“绣花枕头”四个字戳到了痛处，又被顾岚拿哥哥压了一头，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你个顾岚！”
她咬着牙，眼睛死死地瞪着顾岚身后那辆板车。
“你不是宝贝你这些破烂吗？”
她突然往前冲了两步，绕过顾岚。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伸出手，对着那堆得高高的小山，狠狠一推！
“哗啦——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整辆板车失去平衡，猛地向一侧翻倒。
堆在上面的铜管、齿轮、轴承、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细碎零件，在一瞬间，天女散花般倾泻而出。
滚得满地都是。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孙菲菲拍了拍手，看着满地的狼藉，脸上露出得意的、恶毒的笑容。
她还假惺惺地捂住嘴。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顾岚。”
“你看你这车，堆得也太不稳了，风一吹就倒了。”
“哈哈哈哈！”
她身后的跟班们爆发出刺耳的哄笑。
顾岚傻了。
她看着满地的零件，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那个破烂王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一个都不能少的“宝贝”！
现在……
全完了。
“孙！菲！菲！”
顾岚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豹子。
她攥紧拳头，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她要撕了她！
就在她准备不顾一切扑上去的时候。
围观的人群，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接着，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哄笑和议论声，都戛然而止。
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
一个沉默的身影，穿过人群，走了进来。
头发乱得像个鸟窝。
身上的蓝色工装外套沾满了黑色的油污。
他很高，也很瘦，但肩膀却很宽。
是江舟。
他看都没看那个快要气炸的顾岚。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满地的狼藉上。
像是被人生生挖了心头肉，他的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他蹲下身。
从一堆扭曲的废铁里，捡起一个已经摔变形的齿轮。
他又捡起一根断成两截的铜线。
孙菲菲看到又来一个捡破烂的，胆子更大了。
她抱着胳膊，撇着嘴，阴阳怪气地开口。
“哟，又来一个？怎么，这是‘破烂西施’找来的帮手？”
“看你们这穷酸样，这些破铜烂铁摔坏了，赔得起吗？”
江舟没理她。
他站起身。
目光在满地的零件上扫过，最后，停在一根半米长、手腕粗的实心钢管上。
他走过去，弯腰，捡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
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浑身脏兮兮的男人要干什么。
顾岚也愣住了，她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江舟站直了身体。
他转过头，那双总是带着不耐烦的眼睛，第一次，正眼看向了孙菲菲。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然后。
在全场几十双眼睛惊恐的注视下。
他两只手，握住了那根钢管的两端。
手臂上，那被油污覆盖的工装袖子下，肌肉瞬间坟起，绷成一块块坚硬的石头。
“咯……吱……呀……”
一阵令人牙酸到骨头里的金属扭曲声，响彻了整个安静的午后。
那根坚硬无比的钢管。
在他的手里。
竟然像一根柔软的面条。
被他硬生生地……掰弯了。
一个完美的，U形。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只能听见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江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随手将那根已经彻底变形的钢管，扔在了孙菲菲的脚下。
“哐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孙菲菲吓得尖叫一声，猛地往后一跳。
她脚下的高跟鞋一崴，整个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纸还白。
江舟指了指满地的零件。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冬天里最冷的冰碴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捡起来。”
孙菲菲抖着嘴唇，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身后的那几个跟班，更是吓得连连后退，恨不得当场消失。
江舟看着她。
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少一颗螺丝，我拆了你的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