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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主院寝屋。

管家李仲侍候谢骋沐浴。

平日里,李仲没怎么留意过谢骋的身材,但现在考虑到谢骋和祝宁年纪差的问题,李仲特意睁大了双眼,将谢骋全身上下扫视了好几遍。

听到李仲时不时的发出“啧啧”的声音,躺在浴桶中闭眼假寐的谢骋,缓缓掀目,道:“你舌头不想要了?”

“咳,老爷息怒。”李仲摸着鼻子,赔着笑脸,“我是感叹老爷虽然人至中年,身材却是一等一的好,丝毫不输少年郎啊!”

谢骋斜目看向李仲,“没个说上的,大可以闭嘴。”

“老爷,松涧院空置多年,实在太简陋了,不适合姑娘居住。”

李仲观察谢骋的反应,见他没有生气,便放开了胆子建议道:“老爷,要不要找人将松涧院修葺一番,按照女子的居所布置,再采买些女子所用之物?譬如,胭脂水粉、衣裳首饰之类?对了,院里可以挖个池塘,养些名贵的观赏鱼,再种上祝宁姑娘喜欢的花花草草……”

“你计划的挺周全啊。”谢骋勾唇,似笑非笑。

李仲“嘿嘿”一笑,“还是不够周全,我应该早做准备的。方才紧急差人出府采买的东西,也不知是否合祝宁姑娘的心意。”

谢骋无语至极,“祝宁只是临时住一晚而已。”

“有了一晚,就会有两晚,然后从小住变成长住……”

“闭嘴吧!”

“老爷放心,一日之内,我便会办妥,绝不耽误老爷……”

“耽误什么?”谢骋黑沉了俊脸,“收起你龌龊的想法,人家姑娘才十八岁,不许乱嚼舌头,坏了姑娘清誉!”

李仲以为谢骋是顾忌自己年纪大,产生了自卑的心理,遂安慰道:“老爷身居高位,又是陛下的宠臣,就是公主、郡主都娶得,差点儿岁数又算什么?我觉得老爷和祝宁姑娘挺般配的。”

谢骋最烦有人催他成婚,插手他的婚姻大事,因为他从未想过要娶妻生子,李仲僭越,他本该将李仲处置了的,但“般配”二字,令他心底莫名的滋生出愉悦的情绪,到了嘴边的叱责,也温和了些许,“祝宁是嫌犯,本官也没有婚配的打算,你莫要胡说了。”

李仲不死心,凑到浴桶前,苦口婆心的规劝谢骋,“嫌犯而已,又不是死刑犯,待老爷查清楚案子,祝宁姑娘兴许就无罪释放了,老爷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凄凄惨惨,冷冷清清……

“闭嘴!”

谢骋听不下去了,冷声撵人,“我和祝宁没有男女之情,你再编排一句,自己领家法!”

“老爷……”

“出去!”

李仲灰溜溜的离开了。

但出了寝屋,李仲回头看了一眼,仍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口是心非的老爷,看你能撑到几时!

而这一夜,谢骋竟没来由的失眠了,脑子里乱糟糟的,颇有些心神不宁。

翻来覆去到后半夜,谢骋才撑不住困意的睡了过去,可又不停的做梦,一会儿是百年前的那场惨烈厮杀及他对薛昭的痛苦呼唤,一会儿又跳出祝宁的脸庞,明媚如春,笑靥如花,仿佛一只活力四射的小太阳,围绕着他,驱散了他一身的阴霾……

因此,翌日早朝,谢骋又缺席了。

辰时初刻,李仲端着洗漱用具候在门外,唤了两声“老爷”,谢骋没反应,李仲又等了半个时辰,谢骋还是没起床,李仲担心谢骋不吃早膳影响身体,可昨晚惹了谢骋生气,他再劝谏的话……

李仲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他招来一个丫环,吩咐了几句,丫环领命而去,他则敲响了谢骋的门,扬声喊道:“老爷!老爷,祝宁姑娘来访,约老爷共进早膳!”

谢骋双目一掀,醒了过来。

“进来侍候吧!”

李仲听到回音,当即笑成了一朵花儿,“哎,来啦!”

两刻钟后,丫环将祝宁请了过来。

祝宁身穿鹅黄色短款对襟衫,领口袖口绣嫩柳纹,配水绿色百褶罗裙,腰间系鹅黄绣花宫绦,垂挂小巧银铃,走动时铃音清脆,衣袂翻飞如春日暖阳。

屋里,谢骋听着银铃声响,便知是祝宁来了,他下意识的动手整理了下垂肩的发丝,及身上的月白色锦衣。

李仲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差点儿憋出笑。

谢骋道:“把栗子糕和山楂饼放在祝宁姑娘的面前。”

“是。”

李仲点头,指挥丫环调整膳食的摆放。

“掌印大人,早上好啊!”

祝宁人到声到,懒懒的行了一礼,便自顾自的在谢骋对面的位置落座了。

谢骋不着痕迹的打量祝宁的穿着打扮,眼前的小姑娘,又回到了初见时的鲜亮和明艳,她拿起一块山楂饼咬了一口,满意的点头,“唔,酸酸甜甜的,好吃,掌印大人府上的厨子手艺不错哦。”

“吃不完可以打包带走。”谢骋说道。

祝宁竖了个大拇指,“掌印大人仗义!李管家,若是厨房还有剩下的其它好吃的点心,都可以帮我打包哦。”

“没问题,我这就去厨房瞧瞧。”李仲喜笑颜开,都没问过谢骋,便一口应了下来。

看到李仲跑得比兔子还快,谢骋心道,完了,这家伙越想越歪了!

祝宁数了一下,桌上竟有十八道早膳,她不禁感慨道:“谢府的伙食就是好啊,难怪罗笙吃胖了好大一圈呢。”

谢骋轻笑,“你若喜欢我府上的膳食,可以随时过来小住。松涧院,归你了。”

祝宁眨巴了几下眼睫毛,道:“当初说好的我养你,结果没养几日,我就变成了你的阶下囚。现如今,是换你来养我嘛?”

“都可。”谢骋道,“本官富可敌国,养你绰绰有余。”

祝宁立刻点头,笑得像只小狐狸,“好啊好啊,我,及我们祝氏女,以后就抱上掌印大人的大腿喽!”

谢骋:“……”

祝宁抬手,刚要阻止谢骋说出反对的话,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对了,在祝家庄园时,我给你做的衣服,怎么从未见你穿过?我记得当时,还是你主动要求我给你添置衣裳的。”

谢骋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波澜不惊的回道:“我衣服不少,搁在一起,分不清了。”

“哦,没事儿,我随便问问的,我的针脚烂得很,你若真穿在身上,被人瞧见了,怕是都不够丢人的。”祝宁笑嘻嘻的,倒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情。

闻言,谢骋整个人一怔,他定定看着祝宁,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你……亲手给我做的衣服?”

祝宁点头,又摇头,“是我做的,但也不全是。我找了家里的绣娘帮忙,披风和中衣是我缝制的,外衫、罩衣和鞋靴,是绣娘做的。”

谢骋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涟漪,那张隐藏在面具下的年轻的俊脸,慢慢爬满红晕,他喉头不觉发哽,“祝宁,辛苦你了。”

祝宁尴尬一笑,“掌印大人若是嫌弃,可以不穿的,我真的不介意,在女工这方面,我是有自知之明的。”

“吃饭吧。”

谢骋换了双筷子,将他面前的几道菜,挨个夹到祝宁的餐盘里。

吃到中途,李仲忽然挑帘进来,低声道:“老爷,陛下的影卫来了,说是有事情禀报老爷。”

谢骋道:“请进来!”

祝宁立即起身,“我回避一下。”说完,不等谢骋反应,便溜进了内室。

很快,影卫入了门,躬身见礼道:“叨扰掌印大人了!我等奉陛下之命监视将军府,发现昨夜三更过后,有人从西门进入了将军府,直到现在也没出来。陛下命属下将消息同步给掌印大人,请掌印大人定夺处置。”

“是何人?”谢骋问道。

影卫道:“当时天色太暗,看不清楚,但从身形上看,应是一个瘦弱驼背的老头儿。”

谢骋眸子沉了沉,秘术师竟跑去了将军府藏身?果然,他此前推测陶家和树妖有关系是正确的!

“继续盯着!”

“是!”

影卫退下后,祝宁奔出来,眼里闪烁着亮光,“谢掌印,将军府是啥情况?夜入的老头儿,就是秘术师吧?”

谢骋颔首,“八九不离十。将军府是皇后的母家,姓陶,乃百年世家,但最近有点儿闹腾。”

祝宁跃跃欲试,“那我们要不要现在杀过去,再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谢骋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昨夜刺伤了秘术师,现在正是他虚弱的时候,我们这时杀过去,确实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但,那个妖道毫无人性,届时将军府上百口人,都会成为他的替死鬼!”

“将军府的人,是好人吗?”祝宁问。

谢骋道:“不一定。”

祝宁思索道:“很明显,秘术师和将军府有勾结,那将军府的人,合该治罪吧!再说,以你‘冷面阎罗’的行事……”

“未定罪之前,皆是无辜之人。即便定了罪,陶家全员恶人,那也得交由律法审判,而不是让他们平白惨死在妖道的手中。”谢骋作出解释,末了,眉头皱了皱,“怎么,你真信了外界的传言,认为我是个没有底线的嗜杀之人?”

祝宁尴尬地挠了挠鼻子,“倒也没有全信,毕竟你对我蛮好的,对待我们祝家的案子,也是不偏不倚,公正处置。只不过,一直以来,你的名声不太好,加之我在诏狱所见,确实容易引起误会。”

谢骋瞪了她一眼,“凡进诏狱者,皆是犯下重大罪行之人,不用重典,不足以震慑。”

“哦。那……那我们几时再行动?”祝宁赶紧绕过这个话题,免得他越说,她心里越羞愧。

谢骋道:“随机应变。”

……

将军府。

全府最偏僻的院落,下人悉数被遣散,西厢的某个房间里没有掌灯,光线十分昏暗。

秘术师的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却仍有血迹不停的渗出,他靠在太师椅上,三白眼阴冷的盯着站在面前的陶老将军,嗓音沙哑如瓦砾碾过,“陶盛堂,你们陶家能有今日,贫道可是出了大力的。虽过百年,可这份祖荫,不该忘啊!”

陶老将军压着声音,语气格外焦灼,“道长,我可以另外安排一处隐蔽之地供道长休养,您看如何?”

秘术师冷嗤:“京都之地,有哪一处能逃得过北镇抚司的掌控?何况,没有人气的偏僻之地,如何能保障贫道的安全?”

“不知道长此话何意?”陶老将军一时间没有听明白。

秘术师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你们将军府人丁兴旺,阳气颇重,于贫道而言,可是天然的法阵啊!”

陶老将军大惊,“道长您……您是要拿我陶家满门的性命做护身符?”

秘术师捋着胡须,吐出的话残冷又无情,“我们在百年前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有福当同享,有难也应同当啊!”

陶老将军急得团团转,“可道长您躲在我府上,连累我们陶家被谢骋清算的话,您也藏不了多久啊!”

“你们陶家可是出了皇后的,还有皇子公主傍身,还怕一个谢骋?”秘术师不以为然。

陶老将军一掌拍在脑门上,长吁短叹:“道长有所不知,陛下特别信任谢掌印,几乎是言听计从啊!说句惭愧的话,陛下对谢掌印的荣宠,前朝后宫没人能比得上。”

秘术师翻起三白眼,幽光四射,“看来,花妖的种梦离间之计,乃是上策啊!”

陶老将军还想说什么,秘术师大手一挥,不耐道:“少废话,出去吧,除了送饭送水,不准任何人来打扰贫道!”

陶老将军无奈,只能转身出了门。

远离此院后,陶老将军招来心腹下人,吩咐道:“皇后娘娘今日回宫,赶快请各院主子到正厅议事。还有,别忘了把小姐也请过来!”

殊不知,花妖附身的陶妙妙,被秘术师用噬魂鞭抽了两鞭,身受重伤,昨夜能从碧水山庄逃回来,已是不易,此刻躺在床上,隔着一帘床帐,已隐隐有现原形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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