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光线比寝居里的要明亮,能清晰映出骆老爷那暗沉无光的面色,骆悠行军,受伤是常态,久病成医,能看出骆老爷的身体是真的不大好了。
静默片刻,骆老爷单刀直入道:“不日前,北狄三王子赫连无铎随使臣入京,陛下隆重招待了他,就和谈商议条件,赫连无铎提出的条件是和亲,让骆府嫡女和亲北狄,此事,你可知晓?”
骆悠道:“知道。”
骆老爷神色不动:“知道你还敢回来?”
骆悠看向骆老爷,淡淡道:“我愿意和亲北狄。”
“你说什么?”骆老爷嘴角抽搐,重重一掌拍在了书桌上。
“我说我愿意和亲北狄。”
“混账!”骆老爷气得整张脸都在发抖,“你父亲、我、还有你……我们杀了多少北狄人?你敢和亲北狄?你知不知道北狄那边的风俗是怎样的?北狄人野蛮、粗鄙,父死子继,兄弟共妻,女人在他们眼里犹如猪狗!”
“那宸玥公主呢?”骆悠神情平静,专注地盯着骆老爷的表情:“宸玥公主和亲北狄时,您可有激烈反对?”
骆老爷激动的神情僵在了脸上,不可置信看着骆悠,半晌皱下眉道:“你提这些陈年旧事作甚,宸玥公主和你有甚关系?”
“父亲是死于宸玥公主之手。”
骆悠平淡地劈下一道雷霆。
骆老爷的表情也十分像是被雷霆劈中了,定定看着骆悠,嘴里喃喃念道:“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宸玥公主早就死了……”
“你肯定是在骗我!”
“说!谁告诉你这些的!”
骆老爷声音陡然变得深沉响亮。
骆悠淡淡道:“父亲之死,眀武帝不查,您也装聋作哑,那么我亲自查,六年,六年的时间,这便是我查到的结果。”
“宸玥公主没有死,她流落苗疆,学了一身蛊术,杀了父亲,至于她杀我父亲的原因,我想,曾经和宸玥公主毗邻而居的您,应该知道一些吧?”
骆老爷眉头紧皱,久久未语。
“您不愿意说这些也没关系,我也不需要知晓太清楚的因,我只需要一个结果。您也不必担忧我和亲北狄会如何,因为,我的确如您所想,不是骆修白的亲生女儿,也不是您的亲生孙女。”
说完,骆悠最后看了眼骆老爷沉重颓丧的神情,转身离开。
傍晚,皇宫就传下来了圣旨,宣骆府嫡女骆悠进宫。
眀武帝生怕事情有变,急着把她放到宫里监视。
赵管家命人收拾好的房间没派上用场。
宣旨的太监看似恭敬,实则笑里藏刀:“骆姑娘,陛下和使者得知骆姑娘回京,已在保和殿设宴款待,骆姑娘,请吧。”
这是一场明面上的鸿门宴。
然而天子为大,不得不从。
负责抬轿的侍卫看似衣着普通,但骆悠从气息上分辨出这些人都是大内高手。
骆悠看了赵管家一眼:“赵管家,我让你买的糕点买回来了吗?”
赵管家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小姐,您稍等,老奴去问问。”
太监笑道:“骆姑娘还怕宫里少了您一份吃食不成?”
骆悠面无表情看了太监一眼。
太监顿时笑不出来了,早听闻骆家嫡女失踪是去了沙场历练,不仅枪法了得,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其父亲还要骁勇,六年收复河山三十余座。
寒着脸莫不是要打他吧?
赵管家匆匆而来,将一个包袱递给骆悠:“小姐,这是您要的东西。”
太监眼睛被吸引过去:“骆姑娘,这包袱里的东西,可否让我们查看一二?”
骆悠一脚将人踹开,冷声道:“陛下是让你们请我去赴宴,还是押我入天牢?”
被踹翻在地的太监脸色难堪一瞬,又覆上笑脸。
陛下让他们请骆家嫡女入宫,十有八九是商议和亲之事,别说这些大内侍卫一起上是不是骆家嫡女对手,他也犯不着触骆家嫡女的晦气,左右将差事办好就行。
想通这些,太监起身伸开手臂:“是咱家多虑了,骆姑娘上马车吧,免得误了晚宴的时辰。”
骆悠钻进轿子,没有掀开轿帘再看国公府一眼。
保和殿是宫中款待外来使者设宴的常用宫殿,殿宇奢华贵气,雕梁画栋,步入其内,目光开阔,曲乐笙笙,一派静然安好之态,与前方战场上的铮铮鼓声形成鲜明对比。
既然是赴宫宴,骆悠的穿着自然要有考究。
宫人们见她衣裳朴素,进殿前让宫内的仪容嬷嬷给她梳洗换装,如今进殿来,身上穿的是一套石榴红圆领窄袖宫装,纤腰被青绦宫绶收紧,面如冷玉,额间一点莲花钿衬得人如神女。
在骆悠款步走入时,殿中为之一静。
太美了!
早听闻继骆修白之后,紫国又一战神是个雌雄难辨的清冷美人儿,但当美人儿面容沉静,行至面前,方觉震撼。
谁能将眼前这个身段柔软婀娜,墨发如瀑的绝美女子和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紫国大将联系在一起?
高座之上见惯美女的眀武帝也看得呆了一瞬。
“你就是骆国公之女,骆悠?”眀武帝尚在襁褓之中时就被推上帝位,朝堂之务一直是曹太后在把持,直到眀武帝十二岁那年,才慢慢移交皇权。
眀武帝年岁不大,跟骆悠相差无几,但是帝王之威却在,目光射向骆悠时,带了几分考究和惊奇。
骆悠不卑不亢行了礼:“臣女骆悠,见过陛下。”
眀武帝盯着骆悠,心道此女果然不凡,见了他竟然也不下跪,神色甚是从容。
若是旁人敢对他如此不敬,他定要发怒,但奈何骆悠是个美人,绝代风华的美人,也难怪他那个胞弟痴迷到屡次进宫求赐婚圣旨。
眀武帝眯了眯眼,压下心底的怒火,笑道:“朕听闻骆家嫡女离家多年,方被找回,故而传旨让你进宫一叙,你不会怪朕鲁莽吧?”
骆悠低头垂目:“臣女不敢。”
眀武帝没打算在宴会上为难骆悠,笑了一下便道:“如此甚好,寻常宴会罢了,你自寻个位置坐下吧。”
“谢陛下”,骆悠神色宁静,忽略掉宴会桌席上那道大胆放肆的目光,准备挑个靠后的角落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