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亦然一身高定西装,脚下的手工皮鞋擦得能映出人影,就差在脑门上贴四个大字——“都别惹我”。
他站在一座看起来比他还老的法院档案楼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
“我再说一遍,让开。”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微微抽动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我跟江聿约好了,上午十点。”
“是的,钟先生。”门口那位古板的助理面无表情,像一尊尽职尽责的石像,“但江律师刚刚取消了会面。”
“什么?”钟亦然的音量瞬间拔高了八度,“取消?他凭什么取消?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个会面,让我三叔公……”
“江律师说,他从不见任何试图通过权势插队的人。”助理的语速和表情一样,毫无波澜,“他认为,这本身就是对规则的践踏。”
钟亦然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方式羞辱。
“规则?他跟我谈规则?”他气笑了,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助理的脸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我今天见不到他,明天就能让他这破事务所从镜海市消失!”
“那可能要让您失望了,钟先生。”助理依旧是那副死人脸,“江律师没有事务所,这里是法院的公共档案室,他只是租用了一间办公室。您可能需要先让法院消失。”
“你——!”
钟亦然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最后的方案:“开个价吧。一百万?五百万?只要让我进去跟他谈十分钟。”
助理闻言,终于有了点新动作。他从口袋里慢悠悠地摸出一张卡片,递了过去。
钟亦然下意识接过,以为是对方的银行账号。
卡片上没有数字,只有一行隽秀又带着锋芒的字迹。
“我只为那些能让法律变得更好的案子服务,不为任何人服务。——江聿”
“砰!”
钟亦然感觉自己的自尊心被这句话当场引爆,炸得粉碎。
他捏紧了那张卡片,几乎要把它嵌进肉里。最后,他猛地转身,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个让他颜面扫地的地方。
坐回宾利的瞬间,他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操!!”
另一边,陈暖暖还是没忍住,自己一个人溜了出来。
藏珍阁的地下密室固若金汤,但也像一座无形的牢笼,闷得她喘不过气。她想去看看自己的诊所,那个她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地方。
言彻不放心,没跟她打招呼,只是像个影子一样,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悄悄跟在她身后。
还没走到巷口,刺鼻的油漆味就钻进了陈暖暖的鼻腔。
暖心诊所的卷帘门上,被泼了更多的红油漆,上面用黑字写满了恶毒的咒骂——“黑心庸医”、“滚出镜海”、“瘟疫源头”。
一群人正围在那里,像是在开一场声讨大会,为首的一个大妈唾沫横飞,情绪激动。
“……就是她!那个瘟神!”
人群中不知谁尖叫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像利箭一样射向了陈暖暖。
陈暖暖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逃。
可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一枚散发着恶臭的鸡蛋就裹挟着风声,朝她的脸飞了过来!
“小心!”
一个高大的身影闪电般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啪叽!”
臭鸡蛋在言彻的深色夹克后背上炸开,黄白相间的黏腻液体顺着衣料流下,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走!”
言彻没有回头,一把抓住陈暖暖的手腕,将她拽进了旁边一条狭窄的小巷。
陈暖暖惊魂未定,看着言彻背后的污迹,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没有哭,可那双握紧的拳头,却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剧烈地颤抖着。
巷口,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探头探脑。
那是邻居王阿姨家的孙子,小名叫乐乐。他的小狗感冒了,是陈暖暖免费给治好的,她还教他怎么给小狗做按摩。
此刻,乐乐看到了她,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他身后的王阿姨一把将他拽了回去,压低声音训斥着什么。
然后,在母亲的示意下,那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转过头,朝陈暖暖的方向,用力地做了一个鬼脸。
一个充满了纯粹恶意的、被大人教会的鬼脸。
做完,他便被母亲像躲避瘟疫一样,迅速地拉走了。
那一瞬间,某种支撑着陈暖暖的东西,彻底碎了。
比油漆、咒骂、臭鸡蛋加起来都更伤人。
这份来自纯真的恶意,像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她所有的坚强伪装,击溃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傍晚,藏珍阁地下密室。
“失败了!那个姓江的,是个油盐不进的疯子!”钟亦然带着一身无处发泄的怒火,把那张卡片狠狠拍在桌上,“他妈的!唯一的希望也没了!”
整个密室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如果连钟家的权势和金钱都敲不开那扇门,他们就真的山穷水尽了。
“我就说吧。”视频那头,苏轻墨冷冷地转着棒棒糖,开启了嘲讽模式,“看来正义的门槛,比咱们VIp包厢的门槛还高呢。”
一句无心的风凉话。
却让一直蜷缩在沙发角落、眼神空洞的陈暖暖,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还带着被击垮后的苍白,但那双死寂的眸子里,却毫无征兆地,闪过了一丝决然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