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到独孤白此等言论,忘川眉眼微微一黯。林乐乐本有心要再多说几句、刺探出些他和独孤白的关系深浅,但乍闻鬼门也要去英雄会的消息,她心神大乱,一瞬间脑海里想法纷纷乱乱,就是静不下来。
她不由得迫切地抬头看向独孤白,亟待从他口中听到更多的消息:“英雄会究竟有哪些门派会去?常清峦到底想怎样办事,来获得这个武林盟主的地位?”
独孤白顿了一顿,见她眼神急切、连身躯都微微地前倾,不觉心底一阵快活。他有意要吊着林乐乐胃口,于是只惜字如金地自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嗯。”
嗯什么?!
林乐乐一阵急火攻心,不自觉地攥紧了拳。眼下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对方却还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她心头一阵鬼火冒,手背上迸出青筋。独孤白眼睛一眯,便笑道:“阿修罗火气大得很啊。”
他苍白细瘦的手掌轻轻拂出,落往林乐乐额头。
动作并不快,甚至缓慢得有些慈和意味了,但林乐乐不知为何,四肢像是被锈住了似的,连半分挪动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掌轻飘飘地落下,覆上了自己的额头。
绝非像她面对忘川时那样,因心底隐约的复杂情感而不主动躲避。若是林乐乐还能动,她肯定早就窜出数丈、离独孤白远远的了,但她肢体僵硬,关节滞涩,当真是连动都动不了一下。
就像她变成了牵丝木偶、而背后的丝线毫无反应一般,这到底是……?
掌心贴到额头上,冰凉的触感叫她一阵战栗。寒意似乎穿透了她的皮肉,不断渗透、下落,直到浸没过她的四肢百骸,与经脉里愈发躁动的麻痒混在一处。
独孤白轻轻屈起手指,简单的动作,却好似把关节处所有捆缚的丝线都收拢回来,牵扯着她四肢上下的无形的细线归拢、聚集,尽数收束到了他苍白的手掌之中。
林乐乐的脸色也跟着苍白下去,她茫然地抬眼,对上独孤白的视线。
以往淡漠的鬼门门主像是很满意她此刻的状态似的,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线。
“很好,很好,阿修罗。”独孤白连赞数声,不自觉地捻着指腹,表情之惬意,一如当日他取到了林乐乐鲜血时的餍足一般,“‘囚冥’在你体内长得很好,如此我也不必担心太多了。过几日后的英雄会,我自会带你同去,你有什么想问的、想做的,尽管去问去做便是。”
独孤白扬起眉,笑道:“到时你有‘囚冥’,若是遇着什么不利之事,我更能助你一臂之力。你我父女二人齐心协力,我倒要看看,谁还敢阻拦?”
直至此时,林乐乐才猛地喘息出声。她胸膛起伏着,呼吸急促,好似溺水之人刚被人从水里捞上来了一般,平复了片刻才缓了下来。
“什么叫‘助我一臂之力’?”林乐乐声音发哑,眼睛睁得滚圆,“‘囚冥’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它只是一只小蛊虫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被无形丝线牵动的感觉太过可怖,她习武十余年,头一次失去了对自己肢体的掌控,失控脱缰的感觉叫她难以抑制地心慌,甚至隐隐地觉出恐惧。
她脸色已经煞白,独孤白却神情自若。他看了一眼忘川,笑道:“怎么,他没有和你讲清楚‘囚冥’到底是什么东西么?”
忘川低着头,恭顺地回答:“父亲没有吩咐过,‘囚冥’效力神奇,三言两语只怕难以讲清,又恐泄露门内秘事,故而忘川不敢私自决定。”
忘川如此言论入耳,林乐乐立时就把耳朵竖起来了。鬼门还有什么秘事?
就听得独孤白叹道:“哪里是什么秘事,旧年恩怨罢了。”
没听到他自行吐露出什么鬼门门内的秘密,林乐乐微微地失望了下,随即就又竖起耳朵,准备着听“囚冥”其间的内情。
独孤白目光看向林乐乐,皮笑肉不笑道:“你和沈青云关系很好,是不是?”
他乍提沈青云,林乐乐心下一惊,随即想到:只怕“囚冥”也和沈青云、和他二人之间的陈年旧事有关了。
她诚然已从沈青云口中听闻了他们两人的故事,却下意识地不愿在独孤白面前再表现出来,只是含混着应道:“沈师伯待我很好,可那又和‘囚冥’有什么关系?”
独孤白挑了挑眉:“自然有关。你可知道,这‘囚冥’是他养育出来的?”
一句话落地,入耳却如晴天霹雳。林乐乐猛然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你是说——这蛊,我身上的蛊,是、是沈师伯他——?”
独孤白颔首道:“不错。”
“你可知道,‘牵丝秘’与‘牵机蛊’均有操控人心之效,只是这两类蛊虫于书中早有记载,唯有方子难找。一旦得了方子,只需搜罗些天材地宝,再慢慢养着,很容易便养成了。”
“可是‘囚冥’不同。”独孤白唇角含上一丝极淡的笑意,“‘囚冥’乃是沈青云不满于前两者的药效,亲身研究出的新蛊啊。”
“你可知这蛊是怎样取得?”他倾身凑到林乐乐面前,极近的距离,深紫的双唇开合如毒蛇,“需以‘牵丝秘’同岭南的菌类‘肉白骨’混合,再浇灌以受蛊者的鲜血。‘肉白骨’攀附能力极强,本是对‘牵丝秘’的蛊虫有剧毒的,但在血液培育之下,竟能与之抗衡,并诞生出‘肉白骨’的子嗣。”
“这新诞的子嗣不仅有‘肉白骨’的菌丝,可以攀附在人身体之上,更得了牵丝秘的长处,唯母蛊号令是从。这,便是‘囚冥’了。”
囚冥,生魂与肉体,永远被囚禁于幽冥。
话至此处,林乐乐几乎已是摇摇欲坠。
独孤白瞥她一眼,话里带着残忍的笑意:“不若流风刀自己感知一下,此时此刻,你的体内是否已被菌丝爬满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