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元德腰弯得更深了。
“是……是让人生痴,却不致死的药。”
“此药名为‘迷心散’,服之者初则神志恍惚,继而心智蒙蔽,久之成痴,终日呆坐,如痴如傻,虽能进食行走,却再难如常人般言语思辨。最阴毒的是,它不伤性命,却毁人心智,公主若中此毒,纵活下来,也成了个废人。”
“毒妇!真是个毒妇!”
皇后一下子炸了,哪儿还有半点端庄贵气?
“陛下!必须严惩!一定要严惩!”
“此等狠毒女子,留她在宫中一日,便是我母女性命悬于一线!不把她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她不杀砚昭,却要让她变成傻子!
这一招阴毒至极,不是夺命,而是毁人一生。
楚砚昭心里直冒冷汗。
她能活到现在,全靠一时灵光闪现。
若她当时贪嘴一口,此刻恐怕已经眼神涣散,成了个傻子。
还好她机灵,不然今天真就凉透了。
她平日最爱吃瓜果点心。
正是这份执念,让她在闻到奶糕气味不对时,本能地想起前日御膳房送来的甜瓜。
那天她偷尝了一口,差点拉肚子,后来才知是被人动了手脚。
于是这一次,她立刻警觉,同样的手段,又来了!
她装作贪吃模样接过奶糕,却把它悄悄藏在袖中,趁人不备换给了宫女。
而那宫女吃下后不久便神志不清,被太医诊断为中了慢毒。
真相就此揭开,幕后黑手,直指周美人。
楚帝被攥得手生疼,却不敢抽开。
他用指腹摩挲着皇后的手背。
“卿卿,别气坏了身子。”
“咱们的砚昭好好儿的,在你怀里呢。”
他低头看了看襁褓中安然熟睡的小公主。
“别为这种人,脏了自个儿的心。周美人就算真怀了孕,我也不会饶她。”
“等查清幕后黑手,必按宫规治罪,给你和砚昭一个交代。”
见皇后脸色缓和了些,楚帝赶紧又补了一句。
“你是朕明媒正娶的妻,她不过是个妾,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他是天子,也是丈夫,必须让皇后知道,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无人可撼。
皇后手上的力道慢慢松了。
她强忍着情绪,不愿在众人面前失态。
楚帝顺势把她搂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
敢打砚昭的主意?
不管是谁,别想活命。
“查!继续查!”
“别管用什么法子,耗多少时间,哪怕把地皮翻三遍,也得把那个挑事儿的人给朕挖出来!”
“我倒要看看,谁胆子这么大,敢在朕的眼皮底下搅风搅雨!”
蒋元德“咚”一声重重磕在地上,额头都青了。
“奴才拼了这条命,也得把人揪出来,给陛下交差。”
楚帝这才点了头。
“朕信你。”
“至于周美人……”
他转头看向皇后。
“这事儿是后宫的事,你管着六宫,就把她关在椒房殿偏殿,由你亲自看管。”
这是将处置之权,亲手交到了皇后手中。
意味着生死予夺,全凭皇后一念之间。
皇后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心里那口闷气总算散了点。
“臣妾遵旨。”
周美人从此落入她手,生死荣辱,再不由天。
女儿没事,蒋元德也立了保证,前头还堆着奏折,楚帝没再多留,转身回了承乾宫。
等两人一走,皇后才缓缓招来采薇。
“刚才蒋公公说的那些话,有没有什么遗漏?他可曾瞒着什么没说?”
采薇微微一顿,随即轻轻摇头。
“回娘娘,话都交代得清楚,一字不漏,该讲的全讲了。奴婢听得很仔细,没有避讳什么。只是……”
她顿了顿,眉头微蹙。
“周美人有些不对劲。她一直嘴里念叨着‘有鬼’,声音发颤,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真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得魂不附体。”
采薇话音一落,站在一旁的楚砚昭抿了抿粉嫩的小嘴。
周美人说她是鬼?
她忍不住在心里偷偷一笑。
皇后却是神色未动。
“只要蒋元德还在凤仪宫查案一日,你就必须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他若问出任何口供,探得任何线索,你必须立刻来报,不得延误。”
“奴婢明白。”
采薇低首应道。
“奴婢这就去。”
说完这句话,转身便快步离去。
从那以后,皇后便直接下令,将凤仪宫的大门严严实实地锁了起来。
宫人进出皆需层层盘查。
蒋元德并未辜负皇后的信任。
他顺着周美人的供词,抽丝剥茧,一点一点地梳理出线索。
手里的线头越扯越长,牵扯的范围却越来越广。
整个皇宫里,气氛顿时变得异常紧张。
而其中最为焦躁不安的,当属长乐宫的主位,珍嫔。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因那周美人,恰好就住在她长乐宫东边的一间小偏殿里。
虽是偏殿,但毕竟属她管辖,如今闹出这般动静,责任难免会落到她头上。
珍嫔坐在妆台前,听着心腹宫女琥珀从外头打探回来的种种消息。
“周美人真是个祸根!怀个孕也就罢了,偏偏不得安分,闹出这么多事来!我这个主位非但没捞到半点好处,连口热汤都没喝上,反倒被她拖下水,日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琥珀站在几步之外,连忙上前两步。
“娘娘,眼下骂她也无济于事。周美人如今疯了,什么也说不清。最要紧的,是我们该如何撇清自己,不被这祸事牵连进去。”
珍嫔猛地停下脚步,目光盯着琥珀。
“你说清楚,怎么个撇清法?”
琥珀垂下眼帘。
“娘娘是长乐宫的主位,周美人又住在您宫中,一旦查出端倪,问责必然首当其冲。可只要我们能设法证明,您事先对她的异常一无所知,未曾纵容,也未曾参与,那顶多算个疏于管教。如此一来,罪名便可大大减轻,不至于被彻底推上风口浪尖。”
话虽不多,却句句打在关键处。
珍嫔死死攥住琥珀的手腕。
“琥珀……我如今……还能信谁?”
皇后锁了凤仪宫的大门,不仅不准她觐见,甚至连传话的小太监都被拦在外头。
沉吟片刻,她眼神忽然一冷。
“走,去漪澜宫,见淑妃。”
“她近来跟皇后走得近,常去凤仪宫请安,有时一坐就是半个时辰。两人说话亲昵,旁人不敢插嘴。只要她肯帮一句话,哪怕只是轻轻提一句‘珍嫔未必知情’,这事……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