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口那张人皮血书突然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贴在腕内侧。萧云璃指尖一颤,心火应激般在经络中窜起,直冲眉心。她猛地睁眼,皇陵方向的天际泛着暗紫,云层如凝固的血痂,一道黑气自地脉裂口喷涌而上,冲得星轨偏移。
她没叫人,只将玉简塞进暗格,转身推门。门外卫无咎已立在檐下,雷符在掌心转了一圈,没说话,只点头。
“走。”她说。
两人未调大队,只带六名护龙卫精锐,从西角门出宫。马蹄裹布,刀不出鞘。未时三刻,皇陵神道外三里,空气已带腥腐味。守陵人巡队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皮肤泛青,口角溢黑沫。最前方那名披甲老将跪在石阶上,双手抠进砖缝,指节崩裂,却仍死死撑着不倒。
他背上浮现出扭曲文字,墨黑如刻,随呼吸起伏,竟是北疆古妖文——“引脉者”。
萧云璃跃下马背,心火自掌心透出,化作淡红光晕罩向老将。光晕触及他后颈瞬间,那老将猛然抬头,眼白尽赤,喉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反手一掌劈来。她侧身避过,掌风砸在石狮上,碎石飞溅。
“他被控了。”卫无咎低声道,雷符已贴上双臂。
萧云璃闭眼,破妄之眼开启。视野中,老将体内魔气如藤蔓缠心,根系扎入丹田,每一条脉络都与某种药毒纠缠。那药性阴寒,压制神志,却让魔气畅通无阻。她再细看,魔气运行轨迹并非自然侵入,而是被人用符纹引导,精准绕过三处镇脉穴。
这不是袭击,是植入。
她抬手,心火收回,改用灵枢共鸣。指尖轻点老将肩井穴,心火如丝探入其经络,与对方残存脉动同步。一次,两次……第三次时,老将抽搐的手指突然停住,喉间挤出几个字:
“药……每月初七……首辅赐的……说是补气……”
话未说完,他眼球暴突,黑气自七窍喷出,整个人向后仰倒。萧云璃一把扶住,触到他后颈皮肤,发现有细小针孔排列成环,早已结痂,像是多年反复施针所致。
她瞳孔一缩。
陆崇阳每月初七亲授药丸,打着“护陵强体”名义,实则用噬魂散软化守陵人体质,再以妖符引魔气入体。今日魔气爆发,不过是最后一道锁断了。
她正欲再探,远处传来钟声。八音齐鸣,是世家集结令。
官道尽头尘土扬起,陆崇阳立于青铜车驾之上,鹤袍无风自动,身后八大家族私兵列阵,黑甲压地,刀锋朝天。他目光扫过倒地的守陵人,再落在萧云璃掌心尚未散尽的心火上,声音沉缓:
“女帝私启凤凰火,引魔气冲皇陵,致守陵人尽毁,龙脉受损。此等大罪,可容?”
百官随行而至,有人已跪下,高呼“请帝自省”。
萧云璃没答话。她缓缓从袖中抽出那张人皮血书,摊在掌心。心火注入,血书边缘卷曲焦化,残缺凤纹骤然发亮,映出几行密信原文:
“三日后子时,引魔气入皇陵。”
“帝血将逆流,女帝三日内必昏聩。”
“事成之后,北疆奉陆氏为摄政王。”
字迹浮现刹那,陆崇阳脸色微变。
她将血书往地上一掷,心火轰然腾起,将文字投射至半空,清晰可见。百官哗然。
“这密信,出自你陆府密室。”她盯着陆崇阳,“你送药八年,每月初七,亲手交予守陵人首领。药丸含噬魂散,配合妖符,使他们成为魔气容器。今日魔气提前爆发,是你等等不及了?”
陆崇阳冷笑:“妖火幻象,也敢称证?你以邪术惑众,污蔑重臣,今日若不交出凤印,自废帝位,休怪我等以正天道。”
他话音未落,地上那名老将突然剧烈抽搐,双手猛拍地面,硬生生将自己撑起。他双目仍赤,却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喉咙里发出断续嘶吼:
“药……是假的……每年初七……他亲自送来……说补元气……我吃了八年……体内全是毒……”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陆崇阳:“你答应过……只用三年……还我儿子……还我族人……”
陆崇阳脸色终于变了。
老将咆哮出最后一句:“你骗我!你从没救过他们!”
吼声未绝,他七窍黑血喷涌,身体如干柴般塌下,再不动弹。
全场死寂。
萧云璃缓缓抬头,看向陆崇阳:“你用他儿子性命要挟,让他默许你用药。你说三年换一条命,结果八年过去,他儿子早被你炼成药引了吧?”
陆崇阳袖中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却仍稳声道:“荒谬。此人为魔所控,言语颠倒,岂能作证?倒是你,以妖火操控人心,妄图嫁祸忠良——来人,拿下!”
世家私兵上前一步。
卫无咎雷符扬起,六名护龙卫成弧形挡在萧云璃身前。
她没看身后,只将心火沉入丹田,低啸一声。声波无形,却如重锤砸向地脉裂口。那冲天黑气被震得一滞,随即向内缩回半尺,裂口边缘石砖重新咬合,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这是凤鸣引的雏形,尚未完整,却已能镇压地脉躁动。
她抬脚,踏上皇陵第一级石阶。
“今日起,皇陵封禁。”她声音不高,却压过所有杂音,“无帝令擅入者,杀。”
她又看向白千杀。后者率二十名散修从侧林现身,千火幡插地,形成一道火线封锁外围。
“守陵人中毒已深,需清脉净体。”她顿了顿,“我亲自入陵,查地宫封印。”
陆崇阳厉声道:“帝血未净,岂能入陵?你已被魔气沾染,此举是为毁证!”
萧云璃回头,目光如刃:“你送药八年,毁的是守陵人,是皇陵,是中州龙脉。现在,你怕我查出什么?”
她不再看他,抬手一挥,赤羽剑出鞘,剑尖点地,火纹自剑身蔓延至石阶,一路燃向陵门。
“此地,唯帝血可入。”
话落,她迈步而上。
身后,卫无咎低声问:“真要进去?”
“必须。”她说,“地宫第三重门若有缝隙,魔气已渗入核心。若不封住,七日内龙脉崩解。”
卫无咎沉默片刻:“我随你。”
“不行。”她摇头,“外面需要人控局。陆崇阳不会善罢甘休。”
她将赤羽剑交还剑鞘,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印——正是烬墟中火鸟刨出的那枚焦黑私印,印背“城南守备”四字清晰可见。
“若我未出,你持此印,调西荒散修与护龙卫合围陆府。不必活捉。”
卫无咎接过,握紧。
她转身,走向陵门。石门厚重,刻有凤凰镇龙图腾。她将手掌按在门心,帝血激活封印,石门缓缓开启,内里黑暗如渊。
一步踏入,身后石门开始闭合。
最后一道缝隙即将合拢时,她忽然停步。
陵内深处,传来极轻的“滴答”声,像是水珠落地,又像是某种液体从石壁渗出。那声音规律得异常,每隔七息一响,不多不少。
她没回头,只将手按在剑柄上,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