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璃的手指仍贴在胸口,凤玉的裂痕像一道灼热的印记,压着心跳起伏。她没有回头,只是将外袍拉紧了些,迈步走下宫墙高台。风沙扑面而来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站在沙洲边缘。
黄沙在夜色里翻涌,远处几点火光摇曳,是白千杀带来的散修营地。他站在最高的一座沙丘上,铁面映着微光,千火幡垂在背后,纹丝不动。
“女帝来了。”他的声音粗哑,却传得很远。
萧云璃踏上沙丘,卫无咎紧随其后,手按符令,目光扫过四周暗伏的人影。赫连青早已等候在此,红裘裹身,银刀横于膝前,抬头望她一眼,未语。
白千杀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物——血凤令。
那是一枚暗红色的令牌,表面布满细密裂纹,像是干涸的血河,中央刻着一只展翼的凤凰,羽翼残缺,唯有双目嵌着两粒赤石,在夜色中泛着幽光。
“西荒三千散修,愿随凤血而战。”他低声道,“此令为先辈以心头血祭炼而成,只认血脉共鸣。若女帝不亲率出征,我等宁死不赴北疆。”
风沙掠过,令牌微微震颤,似有低鸣。
萧云璃看着那枚令,指尖轻轻抚过掌心——裂纹凤玉的痛感还未散去,而此刻,另一份宿命正摆在眼前。她没有犹豫太久,抬手划破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一滴血落在血凤令上。
刹那间,令牌剧烈震动,赤光自裂纹中迸发,如同苏醒的脉搏。那光芒并不刺眼,却让方圆数十丈的沙地微微震颤,仿佛地下有无数亡魂在回应。
她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血液倒灌入体,心火随之翻腾,却不失控,反而如受召唤般沉入丹田,凝成一线。
“血盟已成。”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朕,亲率。”
白千杀猛地抬头,铁面下的眼睛骤然睁大。他缓缓将令牌高举过顶,声音嘶哑:“凤火当燃!”
远处散修齐声呼应,刀剑出鞘,火把冲天。沙洲之上,呐喊声撕裂夜空。
赫连青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面古镜——月狼镜。镜面如水,她指尖轻点,口中念出一段古老的咒言。镜中光影晃动,渐渐显出画面:北疆营地,黑旗猎猎,妖将立于祭坛之上,手中骨杖指向东方。士卒列阵,战车集结,炊烟连绵数里。
“他们明日破晓进攻东荒。”她收镜入袖,语气冷硬,“来不及等援军调度,必须现在动手。”
卫无咎立刻抽出八张玄火符,甩手掷出。符纸在空中排开,雷纹自符心蔓延,彼此连接成网,悬浮于半空。他并指一点,符阵微颤,影像自镜中转移至符网之间,清晰映出敌营粮草堆、哨塔分布与主将帐位置。
“我带影卫先行。”他说,“断其补给,乱其部署。三日内,必毁其先锋辎重。”
萧云璃点头:“你走之后,我会率主力从沙洲出发,七日内抵达东荒边境。白千杀,你领散修为左翼,听调不听宣,可自行决断战场机宜。”
“遵令!”白千杀收起血凤令,背负千火幡,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萧云璃忽然开口。
她抬起手,心火自掌心升腾,凝聚成一道细长的火焰之线。她以指为引,将火焰划向夜空——一道赤痕横贯天际,形如展翼,久久不散。
沙洲众人仰头望去,呼吸一滞。
那是凤凰之影。
白千杀猛然拔出千火幡,高高举起:“见凤火者,皆为战士!”
散修齐吼,声浪滚滚,震得沙丘微塌。
赫连青握紧银刀,眸光如星:“我即刻返回东荒,召集各部族备战。若你迟一日,孩子就会少一口饭吃。”
萧云璃望着她:“不会迟。”
赫连青点头,翻身上马,红裘在风中猎猎作响,转瞬消失在沙幕深处。
卫无咎收起符阵,最后一道雷纹隐没于符纸之中。他看向萧云璃:“我这就出发。”
她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他知道她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叮嘱。她站在沙丘之巅,凤袍被风鼓起,像一面不肯降下的旗帜。
他转身走向暗处,身影融入夜色。
萧云璃独自立于高处,心火在体内缓缓流转。她闭了闭眼,烬墟的记忆并未浮现,但那一缕缕心火却异常安静,仿佛也在等待什么。
她知道,这一战不是为了权位,也不是为了复仇。
而是为了兑现一个被埋葬三千年的誓约。
风沙渐急,吹得她眉心赤纹微闪。她抬起手,再次引动一丝心火,这一次,并未释放,而是沉入掌心,凝成一点炽热。
她要让这火,烧到北疆祭坛之下。
白千杀站在下方沙地,仰头看她:“女帝,我们何时启程?”
她睁开眼,目光穿透风沙,望向北方。
“现在。”
她抬步走下沙丘,每一步落下,沙地都留下浅浅的焦痕。心火随步伐律动,在经脉中奔行,却不躁动。她能感觉到,那些埋藏在烬墟中的心火,正在回应她的前行。
不是召唤,而是追随。
白千杀紧随其后,千火幡展开,猎猎作响。散修们迅速整备,刀出鞘,马备鞍,火把一盏接一盏点燃。
沙洲不再是流亡者的荒地。
它成了反击的起点。
萧云璃走到队伍前方,停下脚步,回望夜空中的那道赤痕。它仍未消散,像一道刻在天幕上的誓言。
她伸手,指尖触碰到空气中残留的热意。
就在这时,血凤令突然在白千杀怀中震动。
他脸色一变,迅速取出令牌——原本暗红的令面,此刻竟浮现出一道新纹路,如同血脉延伸,直指北疆方向。
“这是……”他低语。
萧云璃走过去,伸手覆上令牌。
一瞬间,心火剧烈跳动,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
她猛地睁眼,看向北方。
那不是错觉。
北疆的风里,夹杂着一丝极淡的气息——腐土、枯骨、还有……燃烧的羽毛味。
祭坛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