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城陷落的浓烟,尚未散尽。
左中郎将傅佥,便已经用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开始执行丞相陆瑁那庞大灭国计划的下一步。
随着庐江郡的陷落,傅佥开始实施陆瑁的第二步战略。
他的五万大军,在经过短暂的休整和补充后,被迅速地分成了两部分,如同张开的铁钳,朝着东吴的腹心,狠狠地咬了下去!
一部由他亲自率领,共计三万精锐,沿长江北岸,向建业方向推进!
他们的任务,不是攻城略地,而是清剿。清剿所有长江北岸的吴军据点,拔除所有可能威胁到主力舰队侧翼的钉子,为即将顺江东下的丞相中路大军,扫清一条绝对安全的航道!
傅佥的推进,如同一把烧红的铁梳,狠狠地刮过长江北岸的大地。巢湖、濡须、东关……这些昔日吴魏两国反复拉锯的坚固要塞,在汉军绝对的兵力优势和新式攻城器械面前,几乎没有形成任何有效的抵抗,便被一一碾碎。汉军的赤色大纛,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态势,沿着江岸线,一路向东延伸,兵锋直指建业的最后一道门户——京口。
而另一部,则由傅佥的副将,悍将句安率领,共计两万大军,继续南下,渡过长江!
他们的任务,更加艰巨,也更加致命!
句安,率领着这两万汉军,在夜色的掩护下,乘坐缴获和新建的船只,悄无声息地渡过了天堑。他们登陆的地点,并非重兵把守的港口,而是一片荒芜的芦苇荡。
登陆之后,这支军队,便如同滴入大海的水滴,瞬间消失在了江南连绵的丘陵与密林之中。
他们,将沿湘水以东,一路向南,如同一支深入骨髓的毒针,向着东吴的南方腹地穿刺而去!
他们的目标,不是城市,不是郡县,而是补给线!是驿站!是粮仓!是所有能够支撑南方吴军作战的生命线!
他们,将与已经在豫章、庐陵一带大肆破坏的关兴所部,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彻底切断江东大都督陆抗与整个南方的联系,将他所能倚仗的,只剩下柴桑这座孤城,以及建业那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朝廷。
两路大军,两把尖刀。
傅佥所部,是阳谋,是堂堂正正的碾压,负责清理战场。
句安所部,是阴谋,是深入敌后的破袭,负责斩断命脉。
当傅佥与关兴的两路大军,如同两头发疯的公牛,在东吴的南北两翼,搅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之时。
那柄悬在东吴头顶的,最锋利最沉重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动了。
陆瑁亲率“白虎”、“玄武”两支精锐特种军团为先锋,统帅中路五万主力,共计七万大军,自江夏登船,顺江东下!
数千艘战船组成的庞大舰队,遮蔽了江面,从江陵到武昌,赤色的旗帜连绵数百里,仿佛一条浴火的巨龙,沿着长江的脉络,向着它的猎物,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龙吟过处,沿江的吴军望风披靡。
黄石、蕲春、安庆……这些由陆抗苦心经营的江防要塞,在面对汉军主力舰队那泰山压顶般的气势时,守将们几乎没有进行像样的抵抗。要么,是眼看无法抵挡,选择了开城投降;要么,是稍作抵抗后,便弃城而逃。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汉军真正的目标,不是他们这些小小的据点。
而是,东吴水军最后的壁垒,整个长江防线的核心——柴桑!
数日后。
汉军的前锋舰队,抵达了柴桑城外的鄱阳湖口。
他们,停下了。
因为,在前方那宽阔的江面上,另一支庞大的舰队,早已严阵以待。
青色的战旗,在寒风中,卷起肃杀的波涛。数不清的艨艟斗舰,排列成森严的雁形阵,封锁了整个江面。船上,无数吴军将士,手持弓弩,严阵以待,他们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的决绝与疯狂。
而在那支舰队的最中央,一艘巨型的楼船之上,一面青底金边的“陆”字大纛,正迎风飘扬,散发着一股沉凝如山的气息。
东吴大都督,陆抗。
陆瑁的七万军队,也终于在柴桑碰到了陆抗。
两位当世最顶尖的智者。
两位血脉相连的陆氏麒麟。
一位是挟灭国之威,顺流而下的天下棋手。
一位是承托孤之重背水一战的帝国长城。
他们,终于,在决定两个国家命运的战场上,正面相遇了!
江面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冰冷的江风,吹过两军,那数千面肃杀的战旗。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股无形而巨大的压力,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将是一场决定三国最终归属的旷世之战之一!
一艘小小的走舸从汉军的阵列中划出。船上只坐着两人。一人摇橹,一人负手而立。
正是陆瑁。
他一身简单的白色儒衫,仿佛不是来参加一场决定数十万人生死的决战,而是来赴一场故友的约会。
几乎,在同时。
吴军阵列中,也划出了一艘,同样小巧的走舸。
船头屹立的正是东吴大都督陆抗。
他也脱下了那身沉重的都督铠甲。一身青色布衣,面容清瘦,眼神却如同古井般深邃。
两艘小船,在两军对垒的中央水域,缓缓靠近。
最终相隔十步停下。
江风吹动着两人的衣袂。
他们就这样隔着十步的江水,静静地对视着。
陆抗凝重的看着陆瑁,苦笑一声对着陆瑁道:“伯父。”
陆瑁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有着七分相似,却又多了几分其父陆逊儒雅之气的年轻人,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幼节,”陆瑁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你,清减了。”
“国事艰难,不敢不殚精竭虑。”陆抗的回答不卑不亢,却透着一股沉重的压力。
他再次深深地看了陆瑁一眼,那苦涩的笑容,又浮现在他的脸上。
“伯父,说实话,真不想和你打。”
这句话,发自肺腑。
自从当年在云梦泽见识了陆瑁那鬼神莫测的布局之后,陆抗就一直在研究他这位伯父用兵之法。他复盘了陆瑁,出道以来的所有战役。
他研究得越深,就越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无力感。
那种超越了时代认知的战术思想,那种将人心与天下大势,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恐怖能力。
那根本不是凡人能够企及的境界。
“我父亲,还有当年的周都督,吕蒙都督都不是你的对手……” 陆抗的声音愈发低沉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而残酷的事实,“他们代表了,我大吴三代人用兵的极致。连他们都败在了你的记忆与推演之中。”
“我想不出,能赢你的可能。”
这不是,在动摇军心。
而是一个顶级智者在经过无数次沙盘推演后,得出的最绝望的结论。
他推演过无数次柴桑之战。
无论他用尽何种计策,火攻、水战、奇袭、固守……
最终的结局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败。
而且是惨败。
因为他的对手,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战场局限在柴桑。
当关兴的铁蹄在豫章燃烧;当傅佥的利刃在庐江破城……
这场战争的胜负,在开始之前,其实就已经注定了。
陆瑁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他知道陆抗说的是事实。
“但是……”
就在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时候,陆抗的话锋猛然一转!
他那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神,骤然爆发出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芒!
“但是我,还是得试试!”
那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平静的江面之上!
“我陆氏一门,深受国恩。我父为国,鞠躬尽瘁。我陆抗身为大吴最后的大都督,背后是建业的幼主,是江东的亿万生灵!”
“为国尽忠,为君死节!是我辈军人的天职!”
“伯父,你的大势如天倾不可逆转。我陆抗知道。”
“但我愿意做那只妄图撼动大树的蚍蜉!”
“愿意做那块阻挡洪流的顽石!”
“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说罢他朝着陆瑁深深地一揖。
“伯父,请,出招吧!”
陆瑁看着眼前这个在绝望中爆发出无上勇气的年轻人,沉默了。
“好。”
陆瑁同样对着陆抗,深深还了一礼。
“幼节,请。”
两艘小船缓缓调头,各自驶回本阵。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旗舰之上时。
“咚咚咚——!!!”
汉军的战鼓轰然响起!
“呜呜呜——!!!”
吴军的号角,也随之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