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库”方向的嗡鸣如同垂死巨兽的腹腔共鸣,穿透了千鉴城每一寸被阵法加固的空间,也穿透了所有修士的护体灵光,直接敲打在规则感知的底层。那不是声音,是规则的“痉挛”。
潜伏在“禁库”外围建筑结构中的微观侦查单元,在彻底被混乱规则乱流撕碎前的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叁号隔离观察室的景象:那非金非玉的厚重隔离舱壁,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散发着混乱辉光的裂痕,舱内乳白色的中和灵液如同沸水般翻滚汽化,而中央的“青铜方匣”——它正在“发光”。
不是反射或映照的光,而是从其每一道纹路深处,从那些“迟滞”节点的“灰膜”之下,甚至是从那刚刚被发现的“规则沉淀”核心,迸发出的、两种截然不同光芒的惨烈厮杀!
一种是冰冷的、银白色的、带着绝对秩序与“净化”意志的光,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试图刺穿、分解、归零一切。这光芒与石炎《大日焚天诀》中隐藏的“秩序模因”同源,但更加原始、更加不容置疑,它代表着“清道夫”力量的高阶显化,此刻被某种方式强行“唤醒”或“激活”。
另一种是浑浊的、暗青色的、带着无尽古老、怨愤与顽强生机的光,如同深潭下压抑了万古的怒火与哀鸣。这是“青铜方匣”本体,或者说其承载的“规仪系统”碎片,在面对致命威胁时,被激发的、近乎本能的规则反击与“悲鸣”。两种光芒在方匣表面,尤其是在那几个“迟滞”节点处,疯狂地绞杀、湮灭、扭曲,释放出的不再是简单的能量,而是更本质的、能动摇规则根基的“冲突信息素”与“规则毒性残渣”!
正是这种高烈度的规则冲突,如同在密闭容器内引爆了两种相克的高阶规则本源,才导致了隔离舱的濒临崩溃,以及那股席卷全城的、混乱而危险的规则冲击海啸。
鹿笙的《弈天筹》在超负荷运转下,勉强维持着对全局信息的处理。古器碗“鉴真庐”内,“规仪洞见”符文的警告脉冲已经密集到连成一片:“警告!检测到同源高阶秩序指令过载激活!目标载体(青铜方匣)规则结构完整性持续下降!冲突烈度超越安全阈值!检测到‘规则怨恨’(方匣)与‘强制净化指令’(清道夫)的恶性交互!关联环境规则稳定性急剧恶化!危险!极高危!”
不用它警告,鹿笙也能感知到。万青之源外围的“空网”剧烈震颤,反馈回远方千鉴城所在星域的规则背景,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涟漪疯狂扩散,其中混杂着令人心悸的“秩序”、“混乱”、“怨恨”、“净化”的碎片信息。整个区域的规则“基调”都被搅乱了。
此刻,千鉴城内已是一片混乱与高度警戒。
刺耳的规则警报声中,一道道强悍的身影从总会各处冲天而起,大部分是学者会的长老与高阶护卫,也有少数是来访客卿或使节。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望向“禁库”方向,没人敢轻易靠近那规则冲突的核心,但神识与探测术法如同密集的渔网般撒向那片区域,试图理解发生了什么。
金石叟、鉴锋、录尘等保守派长老已经赶到“禁库”外围,脸色铁青地主持着应急封印,试图加固摇摇欲坠的隔离屏障,阻止冲突进一步外泄。他们的气息中充满了惊怒,尤其是金石叟,目光如电,不断扫视着周围,显然在怀疑这是否是人为破坏,而怀疑的首要对象……
石炎比他们到得更早。他浑身笼罩在炽烈的赤红光焰中,悬停在“禁库”正上方不远处,面色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愤怒”),双手结印,一股磅礴的、带着强烈“镇压”与“稳定”意味的《大日焚天诀》神力涌出,试图帮助稳定混乱的规则力场。他的动作看起来无可指摘,是在“帮忙”。但鹿笙通过《弈天筹》的微观分析,却捕捉到他神力中那极其隐晦的、与正在爆发的“银白秩序之光”产生微妙“共鸣”与“引导”的痕迹!他不是在单纯镇压,更像是在……“控场”?或者说,在确保冲突按照某种预期方向发展?
“寰宇星盟”的访问团驻地一片安静,三道晦涩而强大的神识静静笼罩着那片区域,没有参与外界的混乱,却如同最冷静的观察者,以极高的效率收集、分析着“禁库”异变泄露出的每一点规则信息。他们的“兴趣点”,明显偏向于那“银白秩序之光”的性质、强度、以及与方匣“暗青光”对抗的模式。
至于“甲三”这边,随着“禁库”异变的升级,那四道探查它的神识果然被更重大的事件吸引,迅速收回,只留下一丝淡淡的“标记”,似乎准备秋后算账。客舍的防护阵法在刚才的规则冲击下受损不轻,“甲三”依旧“昏迷”在地,气息“微弱混乱”,眉心那抹暗银色微光早已消散,但鹿笙特意让它在神魂层面留下了一丝被“秩序力量轻微灼伤”的痕迹,作为后续解释的“证据”。
危机暂时从“甲三”身上转移,但更大的危机正在“禁库”处沸腾。
《弈天筹》的推演模型疯狂闪烁,结合古器碗的感知与多方监控信息,正试图拼凑出事件全貌:
“触发条件:疑似利用‘禁库’外围某处防御阵法的日常维护能量流转模式,嵌入了高度特化的、与‘规则沉淀’中‘清道夫指纹’同源的‘激活密钥’。密钥携带者规则属性与烈阳殿《大日焚天诀》深层模因高度吻合。执行时机精准,利用了金石叟等人被‘规则潮汐异常’会议调离、监管相对薄弱的时间窗口。”
“触发结果:成功引动‘青铜方匣’内部‘规则沉淀’中沉寂的‘高阶清道夫指令’部分强制激活,与方匣本体规则发生激烈冲突。冲突导致‘迟滞’节点规则结构崩坏,方匣本体防御机制应激反击,规则毒性残渣外泄。”
“执行者动机推测(高概率):1、测试‘激活密钥’有效性及方匣反应;2、制造混乱,趁机达成某种目的(如近距离接触、窃取信息、或破坏方匣以掩盖某些秘密);3、借机‘净化’或削弱方匣本体,为后续某种操作铺路。”
“当前风险:1、冲突失控,导致‘青铜方匣’彻底损毁或规则崩解,释放无法预估的灾难性后果;2、规则毒性残渣大规模外泄,污染千鉴城甚至更广区域;3、各方势力趁乱介入,局势彻底失控;4、触发行为暴露执行者与‘清道夫’力量的关联,引发总会内部清洗。”
鹿笙快速浏览着这些冰冷的信息。石炎(或其背后势力)的疯狂与大胆超出了她的预估。他们竟然敢在总会核心、众目睽睽之下,对“青铜方匣”这种级别的古物下手!这要么是孤注一掷,要么就是有恃无恐,自信能掌控局面或事后脱身。
“不能让他们得逞,也不能让方匣真的毁了。”鹿笙迅速定下行动基调。方匣是她修复古器碗、探寻寂灭一脉与规仪系统秘密的关键,绝不能有失。而石炎一方的阴谋,也必须揭露或阻止。
但如何做?直接揭露?没有铁证,石炎完全可以推脱是“意外”或“方匣自身不稳定”。强行介入?她本体远在万青之源,“甲三”又处于“半废”状态,实力不足。借力打力?现在局势混沌,金石叟等人自顾不暇,且未必完全可信。
就在她飞速思考对策时,古器碗“鉴真庐”内,“规仪洞见”符文忽然传递来一段更加急促、且带着某种“指向性”的意念:“检测到冲突核心‘规则沉淀’出现异常‘引流’现象!部分‘规则怨恨’(方匣)与‘净化指令残渣’(清道夫)正在被未知力量引导,向‘禁库’地下深层某处‘汇集’!该处存在微弱但稳定的‘空间褶皱’与‘规则吸附’特征!疑似……预设的‘收集’或‘转移’装置!”
《弈天筹》立刻将这一信息与之前的监控数据交叉比对。果然!在“禁库”地下极深处,一个原本被重重封印掩盖、几乎无法探测的区域,其空间规则正发生极其隐晦的“吸纳”波动!而石炎那看似在“镇压”的神力,其部分细微的流向,正隐隐指向那个地下区域!他在引导冲突产生的“毒性残渣”和“规则碎片”流向那里!那里有什么?是净化装置?是储存容器?还是……某种需要这些“高能规则冲突产物”作为“燃料”或“材料”的东西?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浮现在鹿笙脑海:也许,触发冲突本身,甚至方匣的损毁风险,都不是石炎的最终目的!他的目标,可能就是冲突过程中产生的这些“高能规则衍生物”!他想“收集”它们!无论是为了研究,还是为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用途!
“必须打断这个‘引流’过程!”鹿笙眼神一厉。无论石炎想用这些东西做什么,都不能让他成功。而且,打断“引流”,或许能减轻方匣承受的压力,为稳定局势争取时间。
她立刻有了一个极为冒险,但也可能极为有效的计划。
“《弈天筹》,计算最佳干扰方案:利用古器碗‘信息净化’协议,模拟并发射一道极其微弱、但频率与那‘地下收集装置’吸附波动完全‘反相’的规则扰动信号,目标:干扰其吸附效率,制造规则‘湍流’,最好能引发小范围吸附力场紊乱甚至反噬。”
“执行风险:1、信号可能被石炎或星盟方探测到,暴露古器碗存在或我方介入;2、可能意外加剧‘禁库’处规则冲突的不稳定性;3、消耗古器碗能量与《弈天筹》算力。”
“推演成功概率(基于现有数据):干扰吸附效率 - 68%;引发小范围紊乱 - 42%;引发反噬 - 19%。暴露风险(预估):中等偏高。”
“执行!”鹿笙没有丝毫犹豫。机会稍纵即逝,风险可以承受。她命令古器碗与《弈天筹》立刻准备。
同时,她向“甲三”发出最后一道指令:在干扰发生、可能引发新的混乱时,抓住机会,“苏醒”过来,并以“重伤虚弱、惊恐万分、急于逃离险地”为由,尝试向客舍外、远离“禁库”的方向“挣扎移动”。这既是符合情理的举动,也能进一步远离漩涡中心,并为后续“被迫离开千鉴城”埋下伏笔。
遗冢内,鹿笙屏息凝神,全部心神都投入到这跨越遥远星空的、精细如绣花针般的规则干涉操作中。古器碗三大基础符文光晕流转,一缕经过无数次复杂调制、微弱到几乎不存在于常规感知中的“反相规则扰动”,顺着《弈天筹》构建的、多重跳转加密的通道,跨越无尽空间,精准地投向千鉴城“禁库”地下那处隐秘的“汇集点”。
就在这道扰动即将抵达的瞬间——
“禁库”上空,异变再起!
那沸腾的、混乱的规则冲突中心,一点极度凝聚、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的“暗点”,毫无征兆地在“青铜方匣”表面一闪而逝!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合了无尽悲凉、沧桑、以及一丝……决绝的“意志”,如同沉睡了亿万载的古老星魂,骤然苏醒,并顺着方匣爆发的“暗青光”,轰然扩散!
那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宣告”,一种“印记”,一种……“最后的凝视”!
这股意志扫过全场,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神魂都为之剧烈一震!石炎的脸色第一次真正变了,那赤红光焰都摇曳了一下!星盟驻地的三道晦涩神识也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金石叟等人更是骇然失色!
也就在这股古老意志爆发的同一刹那,鹿笙发出的那道“反相规则扰动”,悄无声息地,没入了“禁库”地下深处。
“沸血”已至顶点,而古老的存在,似乎也在这一刻,投下了它最后的、沉重的一瞥。局面,朝着完全无法预测的方向,急速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