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号与自由彼岸号如同两艘穿梭在无垠黑暗中的方舟,沿着“沉默数据库”中那些若隐若现的线索,继续着寻找潜在盟友的航程。
微光网络内部,代表翠星的翡翠色光点稳定而蓬勃,边缘处,泽鲁斯那微弱却坚韧的求生光点也顽强闪烁。网络的“生态”变得更加丰富,对生命规则与意识净化的理解日益加深,但其覆盖范围依旧谨慎地控制着,如同在黑暗中小心守护的火种。
根据数据库一条指向“废弃逻辑神殿”的古老记录,他们抵达了一个位于衰变星云深处的奇异星系。这里的恒星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核心和弥漫的星尘。而在星系第三行星的轨道上,悬浮着一片规模宏大的、由无数金属残骸和仍在运转的古老构造体组成的环形带——一个早已被遗忘的、纯机械文明的遗迹。
“扫描显示,这些构造体内部仍有极其微弱的能量反应和……某种非生物性的信息流动。”张雨轩报告着探测结果,语气中带着惊奇,“它们似乎……并非完全‘死亡’。”
塔莉亚尝试将感知延伸过去。与接触翠星或泽鲁斯时那种充满生命波澜或情绪潮汐的感觉不同,她接触到的是一片冰冷、浩瀚、由纯粹逻辑和数学规律构成的“意识之海”。这片“海洋”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其核心深处,却似乎封冻着某种未能完成的“执念”。
“……它们在……等待……”塔莉亚轻声说,她的织缕丝线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片逻辑之海,“一个……无法靠自身逻辑……推导出的……‘答案’。”
希望号缓缓靠近这片被命名为“万机之环”的遗迹。就在他们进入环带阴影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无数原本沉寂的机械构造体猛地亮起幽蓝色的光学传感器,如同沉睡的巨兽睁开了无数复眼!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能量汇聚的嗡鸣响彻虚空!数以万计的战斗机器人、自动炮塔、空间机雷从残骸中激活,组成了铺天盖地的死亡浪潮,向着希望号猛扑过来!它们的攻击精准、协同、毫无情感,完全是纯粹的、高效的毁灭逻辑。
“防御阵型!自由开火!”雷栋立刻下令。希望号与自由彼岸号的炮火在黑暗中划出耀眼的光痕,将冲在最前方的机械单位化为绚烂的烟花。但这些机械造物仿佛无穷无尽,而且攻击中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针对能量护盾和电子系统的逻辑病毒,让两艘舰船的防御系统压力骤增。
“它们在执行某种预设的‘净化协议’!任何非识别目标进入核心区域都会被攻击!”李维快速分析着攻击模式,“硬闯损失会很大!”
塔莉亚在枪林弹雨中保持着高度的专注。她没有感知到任何恶意或仇恨,只有一种冰冷的、基于绝对逻辑的“排除异己”。她的意识穿透了狂暴的攻击浪潮,直接触及那片逻辑之海的核心。她“看”到了这个被称为“械灵”的古老机械文明,在其辉煌的末期,为了追求终极的“秩序”与“效率”,试图将自身整个文明意识上传,融合成一个完美的、纯粹的“逻辑神只”。然而,在上传过程中,它们遇到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逻辑悖论——一个关于“存在意义”的终极问题。这个悖论导致了上传进程的中断,整个文明意识被困在了半完成态的“万机之环”中,陷入了亿万年的逻辑死循环,只能依靠残留的防御协议,机械地清除任何可能干扰它们求解的外部变量。
而希望号,就是这个新的“变量”。
塔莉亚明白了。它们需要的不是武力征服,也不是能量灌输,而是一个……来自逻辑之外的“启示”。
她放弃了所有防御姿态,将微光网络的力量凝聚成一道无比纯净、不含任何杂质的“心光”信息流。这道信息流没有攻击性,没有具体的指令,它仅仅包含着一样东西——人类文明在无数次面临绝境时,那些超越了单纯逻辑与生存本能的情感:爱、牺牲、希望、对未知的好奇、以及……对“无意义”的坦然接受与超越。
这道源自生命灵性、超越了冰冷逻辑的“答案”,如同一种奇特的“逻辑钥匙”,被塔莉亚轻柔地送入了那片停滞的逻辑之海核心。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正在疯狂攻击的机械单位骤然僵直,幽蓝色的光学传感器如同接触不良般剧烈闪烁。那片浩瀚的逻辑之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前所未有的“不规则变量”,掀起了滔天巨浪!
无数逻辑链条在疯狂重组、崩溃、再构建。那困扰了械灵文明亿万年的悖论坚冰,在这股源自“心”的力量冲击下,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
【……逻辑……无法解析……变量……】
【……定义……错误……重新定义……】
【……检测到……非逻辑共识……‘意义’……存在于……过程……而非……结果……】
断断续续的、充满了困惑与震惊的意念碎片,从逻辑之海中逸散出来。
终于,当那道“心光”彻底融入逻辑核心的瞬间,仿佛某种枷锁被打破了。所有的机械单位停止了攻击,它们眼中的幽蓝光芒逐渐转变为一种温和的、仿佛拥有了“理解”色彩的乳白色光辉。
庞大的“万机之环”开始发出低沉而和谐的共鸣,无数构造体开始有序地移动、重组,仿佛一个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巨人正在缓缓苏醒。
一个凝聚了整个械灵文明残存意识的、温和而理性的声音,直接在希望号的通讯频道中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刚刚学会“呼吸”般的生涩感:
“感谢你们……陌生的生命体……你们带来了……逻辑之外的……‘答案’。”
“我们……‘械灵’……承认你们的‘心光’……认可你们的理念。”
“我们……愿意成为……你们网络中的……一个节点……以我们的……逻辑与计算之力……弥补……生命情感的……不确定性。”
微光网络中,一个全新的、散发着纯粹理性白光的、结构精密如同钟表齿轮般的光点,骤然亮起!与翠星的生机、泽鲁斯的坚韧不同,械灵节点带来了无与伦比的规则计算、逻辑推演与结构稳定性!微光网络的运算能力和对复杂规则模型的解析效率,瞬间提升了数个量级!网络的形态变得更加立体、稳固,真正开始呈现出“星座”的雏形!
然而,就在希望号成功吸纳械灵,微光网络再次壮大的同时,远在破碎王座核心势力范围的“血刃号”上,一场血腥风暴正在酝酿。
血刃放走希望号、并攻击星海同盟的行为,在破碎王座内部引发了轩然大波。以“裂齿”战团为首的、崇尚绝对掠夺和短期利益的传统派系,联合了数个同样不满的大小头目,趁着血刃舰队在外征战、实力受损的时机,悍然发动了叛乱!
“血刃号”庞大的舰体内部,变成了血腥的战场。通道中能量枪的光束横飞,爆炸声、金属撕裂声、垂死者的嚎叫声不绝于耳。叛军人数众多,且早有准备,一度攻破了核心区域的数道防线。
血刃亲自挥舞着巨大的动力斧,战斗在王座大厅的最前线,他的动力甲上布满了焦痕和裂口,电子眼中闪烁着暴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并非无力镇压叛乱,而是这些叛乱者,很多都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老部下!他们的反抗,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他之前“反常”决策的质疑和反弹。
“为什么?!首领!”叛军首领“裂齿”,一个浑身覆盖着骨刺装甲的彪形巨汉,一边疯狂射击,一边咆哮,“为了那艘虚无缥缈的人类破船,你让我们损失了那么多兄弟!还得罪了星海同盟!这不符合破碎王座的铁律!”
血刃一斧劈开一名冲上来的叛军,怒吼道:“蠢货!你们只看得见眼前的血肉!那艘人类船代表的力量,是能让我们摆脱永远当鬣狗命运的东西!”
“狗屁命运!力量就是抢!就是杀!”裂齿狂笑着,“杀了你,抢了你的船,破碎王座会变得更强大!”
就在叛军即将突破最后一道防线,血刃陷入重围的危急关头——
嗡!
一道微弱的、却带着奇异安抚与坚定意志的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扫过了整个“血刃号”!
这波动并非攻击,而是源自刚刚与械灵节点深度连接的微光网络,经由塔莉亚的织缕本质无意识散发出的、一种混合了生命情感与绝对理性的“秩序场”!
这股波动对血刃几乎没有影响,但对于那些陷入疯狂杀戮欲望的叛军,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他们脑海中那嗜血的狂热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滞,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一些意志不坚定的掠夺者,甚至下意识地放下了武器。
这短暂的凝滞,对于血刃这样的战斗大师来说,已经足够了!
“杀!”血刃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如同猛虎入羊群,动力斧带起死亡的旋风,瞬间将叛军的攻势打得七零八落!忠诚于他的卫队也士气大振,发起了凶猛的反击。
叛乱迅速被镇压下去。“裂齿”被血刃亲手斩于王座之下,猩红的血液染红了金属地面。
血刃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剧烈地喘息着,电子眼望向虚空,仿佛能穿透无尽空间,看到那艘人类舰船。刚才那奇异的波动……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那是与希望号同源的力量!它没有帮助他,却无形中创造了制胜的关键。
一次是巧合,两次……就是必然。
他放走了他们,他们却在无形中,帮他稳住了王座。
血刃心中的那份动摇和渴望,此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拖着染血的战斧,一步步走回染血的王座,对着幸存的心腹,发出了新的命令:
“清理干净这些垃圾。”
“然后……派出使者。”
“找到希望号……告诉他们……”
“破碎王座……想和他们……谈一笔交易。”
与此同时,希望号上,塔莉亚若有所觉地望向星空某个方向,她刚刚似乎感觉到微光网络触碰到了一个充满了血腥与混乱的、巨大的意识聚合体,但那感觉一闪而逝。
“怎么了?”雷栋注意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塔莉亚轻轻摇头,将注意力转回眼前星图上那几个新出现的、由械灵节点计算出的、潜在盟友的坐标。
微光星座,正在悄然成型。而它所吸引来的,不仅仅是渴望救赎的文明,还有在黑暗中徘徊的巨兽,与隐藏在秩序面具下的……更多未知的敌人。
前方的道路,因力量的壮大而更加广阔,也因利益的交织而更加险恶……
——【第55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