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川瞳孔一震,他看向安歌时,眼中闪过一抹迟疑。
安歌凝了神色,迫切的目光询问着。
晏鹤川垂下了眸,将眼底那抹阴鸷掩下。
假皇子一事于他与先帝而言,是早就察觉但却不可说的秘密,帝王无后,必将令朝堂动荡,彼时安歌尚未寻得,唯有尚是淑妃的叶太后膝下有子。
先帝为保大黎社稷稳固,只能暗自筹谋,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作不知。
可……晏鹤川一直以为,先帝的身体是久思成疾,未曾想竟也是受叶家所害。
他清冽的声音平静缓和,将看到的内容道出口:“害天子。”
安歌闻言,一时瞪大了眼,她怔怔地望着晏鹤川,唇瓣微启着。
“害……天子?”她疑惑地重复着。
她的……父亲?
“叶……是叶家?是叶太后还是镇北侯?还是严居?或是……他们一起?”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出现在安歌的脑海里,她紧蹙着眉,一点点地分析着,“是阿音姐姐发现了这些秘密……他们才将她害至聋哑……因她有了严居的孩子,这才不得已留着她一条命……一定是这样……”
晏鹤川将手中的那布料收起,抬眸若有所思地看向安歌,询问着:“此物,可否交由本王?”
安歌点了点头。
“我们万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一切还待详查,才可水落石出。”他将那块布料收起,锁着眉细思着那个“西”字,会是何意?
这秦徽音既能中那大襄才有的剧毒,那么这严居,定与大襄脱不了干系。
安歌思虑间,两手正交叠着攥紧了指头,她不解道:“即便王爷如今手握大权,也不可将镇北侯缉拿归案吗?”
“凡事需师出有名,若只凭这只言片语,如何为证?”晏鹤川望向她,耐心与她说着,“若想为秦娘子与义父讨要一个真相,需要先沉住气。”
安歌知晓他话中之意,只能将心中愤恨压下,若鲁莽去问责,非但无法得知真相,还会把自己陷入其中。
晏鹤川见她不语,思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本王……有一事想问你。”他伸手来,轻轻抚着安歌的后脑勺,他神色严谨,望着她时,也更为凝重。
安歌看着他,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京中的这场暗流与云州宅院之中的不同。如你所见,像秦娘子这般,稍有不慎,小则头破血流,大则命丧黄泉。”晏鹤川缓缓开了口,他声音不紧不慢,与她说着当下局势。
“自你的身份为众人所知的那日起,不论你愿与不愿,自有无数双手会推着你,已然逼迫你不得不卷入这场斗争之中。只因你是先帝遗孤,是我与叶家皆心知肚明的,先帝唯一的血脉。”
安歌望着他那双认真的眸子,他眸底微光闪动,却是看不透他蕴藏着的复杂底色。
她心中对他所言之事大致了然,却还是静静听着他的下文。
“待明日你长公主的册封礼成,会有人将你视作眼中钉,亦有许多人会想着追随你,想让你往更高处走。本王想问你,对于这些,你作何想?”
他像是那暗夜里能照清前路的那一盏灯,此刻就立在安歌的身前,等着她的抉择。
“若我想寻得父皇与阿音姐姐之死的真相,我只能……且必须要站到叶家的对立面,是这样吗?”安歌慢慢询问着。
见晏鹤川点了头。
她眼中忽而染上几分迷茫,她看向了别处,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晏鹤川也不急,等着她思虑周全,再听她的答复。
片刻后,安歌轻声问道:“他们想要大权,想要那皇位。可为大黎至尊,不该所行所举皆为百姓吗?”
可偏偏他们身为权贵,享百姓供养,却行那卑劣之事。
为了夺权夺位,枉顾他人性命。
“你若不愿,本王尽全力也会让你出这局中。”晏鹤川郑重开了口,“你并非无退路。”
“我不能一辈子都当那任人宰割的蝼蚁,他们想要什么,我偏不叫他们得到。”她缓缓说着,下定了决心。
“既然世道要有权才可言公正,那我想做那个可以开口说话的人,才能有我想要的清明世道,”她声音低低的,却字字有力,有些倔强地应着话,“不论为了谁……”
她望向他的那一双眸子澄澈又坚定,带着复杂的神色,“这都是我第一次有得选。”
她从前连逃出那小小一座秦府都是痴心妄想,如今能回到这绍京,有了她的一席之地,那她便想替自己,也替秦徽音,好好地活一次。
既然叶家人拼了命地想抢着那把龙椅,不惜踩着无辜之人的尸骨而上,那她便要往上走,让这李代桃僵的,把本该是她褚氏太祖所打下的江山还回来。
晏鹤川听着她口中那似曾相识的一番话,心中不觉染了几分欣慰。
“好。”他眼里含了笑,低低应着的这一声落入安歌的耳畔如弦响般动听。
他未告知她选哪个才于她而言最有益,抚着她后脑勺的那只手若有所思的摩挲了两下,像是在同意着她做的一切决定。
他望着她的那道目光如玉泽般温柔。
“无论如何,歌儿切记,身后,万事都有本王在。”
安歌望着他,心底已然在不知不觉间触动。
其实她对眼前人了解甚少,她甚至不知他为何要对自己这般好。
安歌尚无法断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好似与百姓口中的大不相同,却又有几分相似。
他位高权重,他杀伐果决,可身处于这样不安稳的朝局之中,他应也有许多的不得已吧?
午后。
安歌让阿镜为自己寻来了几册书,想先认一些字。
坐在书案前,她对着那密密麻麻的满纸天文,看了半晌,有些无力地抬起头问着阿镜:“阿镜……你识字吗?”
阿镜点了点头。
她不知她家殿下要看什么书,想来是近日心绪不平,想转移注意力,她可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话本都挖出来给了殿下。
“那你与我说说,这字念什么……我认不得。”安歌有些丧气地将书翻至了书封页。
“小,春,光。”
阿镜指了指上面的字,随后念完有些恍然大悟,她家殿下不识字,那这些话本目前对她而言还是太难懂了。
“啊!殿下,你是想识字,那该先看《千字文》呀!”阿镜一拍脑袋,随后将她手中的《小春光》收了起,“这些话本子待殿下日后再看。”
“《千字文》?”安歌任她收走,疑惑地抿了抿唇,“是什么?”
“王爷那应该有,奴婢去找陆清!”阿镜办事速度也是极快的,话刚说完,一溜烟地便出了房门。
待阿镜回来时,手上并未拿着书,而是道:“王爷说,让殿下过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