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上的晏鹤川与裴景之只停步于此,静观其变,并未出面。
晏鹤川在听到安歌自信地说着这一番话表示她也不差时,不知不觉间,神色都柔和了几分,是带着欣慰与宠溺。
看她不被旁人言语而左右,不卑不亢,明媚从容。
只会觉得,自家养的,到底是烂漫可爱。
听着安歌流利地背完了《千字文》,颜菱也愣住了。
她没想到她真的背,更诧异于安歌这个名字。
好似……在哪里听过。
“她好像是……长公主。”颜菱身边的那名少女悄悄地说着。
颜菱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长公主?她怎么混在学子当中啊?
那她方才是……让长公主给她背了《千字文》?
她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在心中强叫自己镇定,他们没人点破安歌的身份,那她就装作不知道。
“即便如此,我们百川书院,那也是此次争鸣大会之中的书院魁首。”
若依照学子个人,松风书院看起来确实战果累累,可若依整体的书院来看,百川书院已连续三年夺魁。
颜菱此话一出,见对面都沉默了,不禁有些得意:“诗文魁首虽在你们书院,可前十甲,除去两个阳山书院,其余的,可都在我们百川,更莫提其余几样,前十甲,我们书院可占了大多。”
“切。”
卢勤风不服气地抱臂扭头。
松风书院今年的成绩比以往都好,可皆是因各有所长,让卢勤风考诗文,他能垫底,让萧渡考书画,他也能垫底。
就在对峙间。
裴景之还是从小径中走出了,他本想静观,毕竟不过是一群孩子心性者互相攀比。
可到底是自己的学生,他难以置身事外。
“裴先生。”
众学子老老实实行礼。
他俊容严肃,先扫视了自己的学生,微微厉了声:“平日怎么教你们的?胜不骄败不馁。都学哪里去了?”
众人听着他的话,也是一言不敢发。
待他目光落向对面立着的颜菱,她与身侧的同伴也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裴大人。”
“松风书院学子的功课如何,裴某身为书院师长,难辞其咎。可百川书院教书育人数十载,难不成未教学子何为礼?何为谦?”
裴景之并未以苛责的语气问之,偏偏是这样温润的谈吐,倒叫颜菱颇有些无敌自容。
“此事到此为止,散了吧。”裴景之知晓过多苛责亦是无益,他立身于松风书院众学子身前,将这场称不上大的闹剧解决。
人群中,平日里最喜玩闹的几人反倒显得有些郁郁寡欢,包括萧渡与卢勤风。
眼前这位年长他们几岁的师长,分明是名冠华京、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分明只来了松风书院不过月余,今日竟要为了他们这群人出面。
他大可袖手旁观,无需揽下他们不学无术的骂名。
何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没准日后还会因此与百川书院结了怨。
他向来是清风霁月,不染这些俗世纷争的。
“裴先生何须为我等出头,何况她说的也没错。”其中有一人不解,嘀嘀咕咕地开了口。
裴景之目光落在他身上,只顿了片刻,唇边却是染上一抹笑,他似是叹了口气,才缓缓道:“旁人如何说,是旁人的事。你是否甘愿认下,那才是你的事。你们既唤我一声先生,那裴某自该尽力,教导诸位。读书何时都不算晚,若不想受人冷眼,也该有自己的底气,莫要来日被他人指着鼻梁嘲讽,心中不服,口中却拿不出半分辩驳的本事。”
他言语落下后,倒是意味深长地看向安歌,缓缓肯定着点了头:“《千字文》背得好。”
安歌一瞬欣喜,亮着一双眼睛望向他:“真的吗?”
他浅浅笑着颔首:“好了,此事就此作罢,不可在心中结怨。”
他刚想转身离开,随后想到什么似的回了头:“对了!”
众人抬头,正悬起一颗心,该不会要在这里布置什么课业吧!
“今日大家都表现不错。”
他带着笑意诚心夸赞,随后才缓步走回了小径之中。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随后意识到得了肯定,瞬间雀跃开来。
待大会结束,各家马车驾到了半山腰的别院门口,众人零零散散地或上了自家马车,或徒步下了山,各自散去。
安歌瞧见晏鹤川的马车未走,正停在院中的空地上,也不管他在与不在,也不管是不是在等着自己。这一日她虽然什么彩头没拿到,可也参加了不少考核,到处奔波来回跑着,且大多时候都是站着的,她这一双腿也有些累了。
总之,先上车再说。
“殿下~”
陆清故意躲在车后,嬉皮笑脸地钻出,吓了安歌一大跳。
“陆清!”
安歌佯装生气,站在车阶下,鼓着脸竖着眉。
也不知从何时起,廷振司的大家都发觉这长公主虽然听着高不可攀,可实际上是个很好逗弄的小殿下,应当是元新霁带的头,从那日安歌易容了那张大花脸开始。
事事有回应,生气也可爱,不会耍架子,还亲和能与大家都玩到一处去。
陆清见她这样,心满意足了。
但随后车内传来的那声带着警告的清冽男声也唤了一遍:“陆清。”
陆清透过车夫刚开的车门,好似能隔着车门上的帷幔,看到里头冷着脸的那位。
他瞬间就笑不出来了,立刻端正站好,严肃着伸出手朝里请示:“殿下请~”
安歌脸上佯装出来的愤怒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甜甜的笑容,她故作高傲地点着头,扶上了他的手臂走上车,末了还不忘居高临下地摸了摸他的头:“不错,陆副司首。”
帷幔被风吹拂起的缝隙,正好可见安歌伸手摸着陆清的脑袋。
晏鹤川眸底微微一沉,难以言说心底里泛起的到底是种什么滋味。
见那道青白色的身影钻身入内,用那大大的笑容对向他,一双杏眸盛着星光一般,亮晶晶的。
晏鹤川神色一瞬便柔和了下来。
他轻轻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安歌了然,于是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的身侧。
他一如既往地在车上备了果盘,捻了块甜糕递给她。
“谢王兄!”她也会一如既往地喜笑颜开,从他手中手中接过,开始美滋滋地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晏鹤川望着她这张灿烂的笑脸,脑海之中,却不知为何,竟想起他们在院中对峙时,颜菱的那句:“你不是最喜欢崇明王了?”
还有她与萧渡在墙角耳语,与他打闹,互相摸着头的画面。
他指尖轻轻在身侧的小几上叩了叩,脑中却是不平静。这才回来他身边多久,若是真叫萧渡那小子骗了去,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