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儿将毕生心得,说得不亦乐乎。
安歌听得又是瞪大眼,又是连连点头,将她的话仔仔细细地记着。
“过几日就是上元节了,不妨约你那如意郎君一同赏赏灯?”苏念儿提议道。
安歌觉得言之有理,狠狠一点头。一边出神着,一边伸手要去够那桌上的橘子时,不小心打翻了一旁的茶水。
而茶水则沿着桌案流淌,洒了一些在苏念儿的衣裙上。
安歌回过神,口中一边说着对不住,一边要去拿帕子给她擦,却见她已然从袖中拿了一张干净的帕子拭着衣裙上的一点水渍,一边道:“不碍事,就一点点,擦一下就干了的!”
安歌目光却落在了她手中的帕子上,帕子绣着的杜鹃花与边文佑交给她的那帕子上的纹样相差无几。
安歌立刻遮掩了眼底的讶异之色,随后笑着夸道:“念儿姐姐温柔小意,难怪整个绍京的男子都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若是男子,怕是也得对你朝思暮想!”
“小娘子说笑了,我等这风尘女子,首要的就是将客人们哄得高高兴兴的,哪能同客人们动怒,你说是不?”苏念儿见衣裙上的水渍瞧不见了,便撤了手,理了理衣裙,端正坐好。
“素闻霜露馆的花魁娘子才貌双绝……这帕子上的杜鹃,想必是你自己绣的吧?真是好看,可借我看看?”安歌说着微微蹙了眉,“不瞒你说……我女红做得不好,想给我家阿兄绣个像样的香囊都——”
“这有何妨,你若喜欢,我这多的是。”苏念儿未有迟疑,立刻将手中的给了她。
柴央在一旁沉默良久,见着那帕子上的纹样,心中也了然了,于是帮着掩饰着,赞叹着开口:“真是好看,我爹以前逼着我绣花,我该好好学的……”
说着一边掏出自己的那个帕子,展示着。
上头赫然绣着一双铁锤。
苏念儿看着掩面轻笑:“这位娘子也是性情中人,这般纹样,奴家也是头一回见,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苏念儿倒是很少陪同女客,今日陪同她二人,倒是觉得二位的性子皆是豪爽的,不弯弯绕绕,很是令人舒畅。
“可依苏娘子这般才识,怎会……沦落到这霜露馆,你可需——”安歌倒想一掷千金救风尘,毕竟她那皇帝爹临崩前赏给她不少好东西,王府库房堆都堆不下。
苏念儿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只了然一笑,她眼底闪过一抹细微的黯淡,轻摇着手中扇子:“奴家原是连郡人氏,当年大襄举兵来犯,连郡战乱。故乡受战火摧残,民不聊生,我的父母也……”
她微微一顿,叹了一口气,“家中只剩下我与阿姐,可待战乱平定之时,我却与阿姐走散,我一路走着来到了京中,原以为可以在绍京寻到阿姐,可如何都寻不见,反倒叫人拐着骗着卖到这花楼里来……”
安歌与柴央听着她的诉说,心中一阵唏嘘,一个猜测萦绕在她们的心头。
据当时武定伯所说,叶书荣平定连郡战火之时,曾从那儿带回来一个女子。
那么,边文佑给的那条帕子,想必就是那位女子之物……
那位女子,应当就是眼前苏念儿的姐姐?
“姑娘的好意,奴家心领。可离了这霜露馆,我又该去往何处呢?”苏念儿抬起眼,感念地笑笑,“我十三岁就来到了这里,家中父母阿姐教导的琴棋书画,反倒用在了这些地方……我知只有往上争,争到花魁娘子的位置,才能有我说话的机会,才能有我的选择。”
“那么难的日子奴家都熬过来了,如今在这霜露馆,也算有了奴家的一席之地。您别看奴家做着这陪笑的活,挣得可不少呢,如今给自己赎身尚可,但我还得攒够大宅子的钱,给自己找个大靠山,回头再拿着这些钱,在京中开家漂亮的首饰铺子……”
她细细算着自己将要做的事,随后望向她二人,“你们届时,可要带上亲朋,赏脸来捧场!”
安歌望着她坦然地说着这些,心中却提不起半分愉悦,只强压着心底那阵难受的滋味,扬了唇角笑道:“好啊!那我到时候,可是要苏娘子给我做一套最漂亮的头面!”
苏念儿应承着点头。
安歌揣着那方帕,摩挲着上面的针脚,随后道:“你阿姐她……也会绣这样的杜鹃花吗?”
她看着一旁同样绣着的“白”字,迟疑着不知要不要开口。
苏念儿眼里却闪了光:“你们可是见过我阿姐?”
安歌失落地摇摇头,她尚不能将他们知道的事告诉她,但却朝她承诺:“我们常在京中,你难出这霜露馆,日后我们可帮你多留意!”
苏念儿闻言,又惊又喜地忙着要去下跪,却被安歌扶住。
“我这女红,是阿姐教我的……她最喜欢杜鹃了。”苏念儿语气有了几分哽咽。
安歌于心不忍地扶着她落座:“嗯……我记下了,这个白,是她的名字吗?”
“是我的本姓,入风尘嘛,总不能再用以往的名字了……”苏念儿收了收眼角的泪花,依旧扯起那抹标致的笑容,“我本姓白,阿姐叫白奉璎,我叫白奉念。”
“还不知二位娘子,如何称呼?”苏念儿望向安歌,一边开口问道,随后又想到自己这般问可能有些冒昧,于是改口解释,“我知二位是贵人,身份不便明说的话,也无碍的……”
安歌看向了身侧的柴央,二人眼神微微交换。
随后安歌开口道:“唤我阿宁即可,这位,她叫阿央!”
苏念儿点了点头。
“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今日多谢苏娘子!”柴央琢磨着这夜色已深,若安歌再不回府,晏鹤川怕是又要找到她头上来!
苏念儿送她们到门口。
安歌出了门,回头看向她时,不禁停了脚步。
斟酌了许久,才开口道:“苏娘子。”
苏念儿眼神询问着望向她,那双眸子温柔极了。
“我日后,可以经常来同你取经吗?”安歌问着。
“自然,阿宁娘子想何时来,便何时来,奴家随时恭候。”
她闻言,掩着团扇,眼中笑意化了开。
谁不想有这么几个谈得来的好友。
虽说只见过寥寥两面……现下应当,还算不上是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