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头是点得爽快,端起那小巧的酒杯却嫌不够过瘾,眼巴巴瞅着周围人手中捧着的酒碗,缠着晏鹤川也要了个大碗来。
可劲品着云山的滋味,一副忘我的陶醉样:“真好喝,甜甜的,也不会很苦,也不呛……嗯就是有点少!”她咂咂嘴,机灵的小眼神望向晏鹤川,“还没解渴呢,再给我来一点嘛~”
“已经喝了两碗了。”晏鹤川在一旁温声提醒。
“陆清说了不烈!”她一手举着空碗,一手举着烤肉,仰着小脸,期待地望着他。
晏鹤川拿她没辙,只能迁就着又往她碗中倒了些许。
一顿烤肉烤鱼还未过半,安歌一个人就饮了大半坛酒。
晏鹤川对酒并无太多特别的嗜好,很偶尔的几次小酌,极少特意畅饮。
允身侧嘴馋的小丫头多饮了一些,余光瞥见她已然不过问自己,熟门熟路地自己偷摸地抱着酒坛子倒着酒了。
晏鹤川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她自行倒了两回。
在第三回时,才伸手拦住欲倾的坛口:“第几碗了?”
安歌面颊与鼻尖微微泛红,可意识却尚在,很认真地想了想才道:“唔……第八碗!”
“那不许再喝了。”晏鹤川语气温和却带着坚决,顺势将她手中的酒碗接过。见她立刻伸手要来够,于是手臂一抬,举到了一旁她够不到的位置,正色道,“酒饮多了伤身。”
“就喝一两次……不伤身……”安歌是有些上头了,这云山的滋味着实让人有些流连忘返。
她不甘心,整个身子都倾了过来,伸手攀上他的胳膊和肩头。
奈何晏鹤川人高手长,只换了个方向就能轻易避开。
身侧少女温软的身子无意识地紧贴着他另一边的臂膀,面露小小的不悦。
“到此为止,”他微微蹙了眉,声音低低的,只用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喜欢都给你留着,待改日再喝……”
“我不要!我今日就要都喝光!”安歌倔着声,带着一丝娇蛮摇了摇头。
晏鹤川索性不再多言,手腕一转,便将她的酒碗凑到自己的唇边唇边,仰头,喉结滚动,尽数饮下。
空碗被他放置一旁,随之落下的还有他从容的声音:“现在没了。”
安歌见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微微一怔,心中正想着,这是她喝过的酒碗……
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他身侧仍放着的那一坛子酒上,酒意上头,渴望更甚,她混沌的思绪里灵光一闪,出声道:“王兄喝了我的酒,得还我一样东西。”
“何物?”晏鹤川耐心问着。
安歌指了指不远处树下琴案上置放的那张琴:“弹琴,给大家听!”
“这哪成啊小殿下,王爷金尊玉贵的,亲自抚琴给我们这些下人听,于礼不合的!”许内官在一旁连忙出声。
这岂不是把王爷当成了宫宴上助兴的乐师?
“那我来弹!”安歌一撸袖子就要起身。
手臂却被身侧温热的大手轻轻握住。
她侧过头,撞进晏鹤川深眸里。只见他那张俊脸在这月光与院中灯火的拂照下,格外的温柔清隽:“行,都依你。”
众人闻言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王爷继除夕亲自给他们在天灯上写了心愿已是破天荒,今夜竟……还为他们抚琴?
都说这崇明王在少年时便琴艺冠绝,可却是鲜少示众,今日竟能在此情此景里听他亲奏?
“我的老天爷……有生之年,我能吃着烤肉听崇明王给我抚琴?完了啊……这听完不会折寿吧?”春福口中还叼着半块鱼肉,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缓步走到琴案后,端坐下的晏鹤川。
“说什么呢!”身边的王婶推搡了他,责怪地蹙了眉,“听了只会延年益寿。”
安歌耳尖地听见了,立刻扬声附和:“就是就是!王婶说得对极啦!”
晏鹤川听她俏皮的声音,眼底失了笑。
众人目光几乎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树下那一抹清风朗月般的身影上。
安歌趁大家注意力都在上头,看着晏鹤川微微垂首抬手抚弦之时,悄无声息地摸上了地上那坛云山,心中窃喜,还得是她聪明。
王兄的琴声这样好听,她配点酒怎么了?
殊不知自己的小动作尽数落入那树下抚琴人的眼底。
在一曲终了,余韵回响之时,安歌也意犹未尽地放下酒碗。
四周是下人们压抑着激动的赞叹之声。
待安歌抬起那双被酒意熏得愈发朦胧迷离的眼眸时,晏鹤川已然回到了她身侧。
夜深露重,院中的下人们陆续满足地散去。
院中只余安歌还恋恋不舍地抱着一坛未开封的酒,以及在她身侧正试图夺下酒坛的晏鹤川。
“乖,很晚了,该回房歇了。”他温声劝着,大手轻轻掰着她的指头。
安歌却将酒坛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秀眉微蹙,声音软糯又执拗:“我喜欢这个!”
“好,本王都给你留着,改日再喝。好不好?”
他耐心劝着,手上稍稍一用力,便将那酒坛子从她怀中取下,放在一旁地上。
手中骤然一空,安歌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怔怔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正要俯身来将自己抱起,委屈的目光迎着低头而来的他,猛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带着醉意的声音软软地下着令:“不许动!”
晏鹤川被她这软糯的威胁弄得一怔,错愕地侧过脸来看她。
少女身上清甜的酒气混着早春夜里草木的微凉气息,徐徐拂面而来,勾得他心头一痒,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眼前少女微红的脸庞突然笑了开,低低的笑出声,用轻轻慢慢的声音询问着:“你是我的王兄吗?”
他眸色幽深,喉结微动:“是。”正要将她的手拿下。
她却勾得更紧,故意歪了歪脑袋,将那张带着醉意的娇艳小脸凑得更近:“王兄的眼睛好漂亮,里头有好多好多星星……”
“奇怪……这天也没黑啊!怎么有星星!”她那双澄澈的眸子不掺杂任何的复杂之色,带着困惑径直地望进他的眼底。
晏鹤川被她这样毫无遮拦地直视着,心神猛地一荡,扶着她双臂的手指也微蜷起。
片刻失神后,他强压着翻涌的心绪,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哑:“听话,该回房了……”
她却像听不见一般,好奇地又探究着他的眼底。
直到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她的目光,她松开了勾着她后颈的手,转而捧在了他的耳后,固定着他的脸,更为仔细地端详,口中还嘟嘟囔囔地抱怨:“给我看一下星星怎么了!”
晏鹤川哪敢再放任自己同她对视,心里一旦揣上了见不得光的念头,所行所举都成了无声的煎熬,让他心不安理不得。
可偏偏只能迁就着、克制着、被迫地抬起眼睫来,对上她醉意朦胧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