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川闻言,神色非但未因她的言语而有动容,反倒多了几分肃杀之色。
“带去偏厅。”晏鹤川声音带了几分凌厉,转身朝着偏厅而去。
安歌不知要不要跟上,想着……这应当是他的家事吧?
“歌儿也来。”他脚步一顿,微微侧头朝安歌说着。
安歌“诶”了一声,快步朝他而去。
陆清与许内官亲自带着章柳儿去了偏厅,随后二人出了门,将房门紧闭,守在了外头。
看她额上磕得鲜血淋漓,安歌到底是于心不忍,拿着一条帕子给她:“擦擦吧。”
随后才随晏鹤川一左一右地落座于主位。
章柳儿抬头看她时,眼中一怔,但还是接下了那方帕子,轻声道谢:“谢殿下。”
“什么孩子?将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清楚,本王可没有太多耐心。”晏鹤川目光落下,看着坐在底下客席的人。
他此刻揣摩的,已然是此人该不该留了。
他自诩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大善人。
若她知道的太多,为人所用,将不利于大黎,或是不利于安歌来日顺利登上金銮殿……那与其放虎归山,成为隐患,不如叫她自今日起,再也开不了口。
“我愿将我所知的,告知表兄,是因信任您,表兄会因此……留我在府上吗?”她声音缓缓,与他讨价还价。
“执着于留我王府?究竟是受何人所指?”晏鹤川也不兜弯子,开门见山地问,话语多了几分凌厉。
章柳儿当即吓白了脸色,从交椅上跪倒在了地面上:“无人所指……是因此事太大,柳儿只能来寻表兄,表兄位高权重,只有您能为柳儿做主。”
安歌见晏鹤川眉宇间多了一丝不耐,生怕这章柳儿这副模样回头给自己的小命作没了,连忙开口打圆场:“章娘子,你若有话就好好说……若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别说王爷了,我都给你做主!”
安歌信誓旦旦,眼下最重要的还得是先将这太后之事问个清楚。
章柳儿一边啜啜泣泣,一边用帕子轻拭着泪开口:
“家母在康元八年,二月初八,生下了我的弟弟,可弟弟刚一出生,就被我那嗜酒好赌成性的爹,趁着我娘昏阙之际,抱走卖了……我爹说是给弟弟寻了个京中顶好的人家,不跟我们一起受苦,去过富贵显赫的日子。”
“他嗜酒好赌,在几年前的一日,因喝多了酒跌倒在路边咽了气,我在他留下的物件里找到了一纸信条。后来连郡战火,我带着母亲一路逃,一边探寻着弟弟的消息,得知信条底纹乃是叶家族徽。当今陛下的生辰也是在仲春,也是在康元八年……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母亲在生下弟弟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久病难愈,在两月前,撒手人寰……”
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香囊,香囊打开,里头正是一纸泛黄的信条。
是叶家族徽不假,上头的内容写的是交接的地点与名姓:连郡,福来巷口,邱秀。
安歌走近她,拿起那信条看了,字迹,信纸的泛黄程度,都与那日边文佑递出的那一页纸相似,是同一人所写。
依然是这个邱秀……
此前经查得知,这邱秀乃是叶太后当年的陪嫁嬷嬷,是她的乳母,后来在有了幼帝之后,叶太后便放这邱秀出了宫。
可廷振司的人去了邱秀老家,却不见她的下落。
想来要么被藏起,要么……就是被灭口了。
章柳儿补充道:“我得知,这邱秀,乃是叶太后的乳母,是她的陪嫁嬷嬷。”
安歌故作惊愕,将信条转递给了晏鹤川,晏鹤川接过一看,轻轻点了头,神色并无有波澜,只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底下跪着的章柳儿身上,语气依旧疏离:“光有此物,不足为凭。”
“你弟弟身上可有什么……明显的特点或是胎记?”安歌转向她,询问着。
“弟弟出生时,我有瞧见,他右侧手臂上有一个黄豆大的青色胎记。”章柳儿迫切地答着。
战乱之中的孤女,只身入京,说她背后无人帮扶,晏鹤川是断然不会信任的。
安歌是未曾见过幼帝手臂上是否有这样一个胎记,可晏鹤川却是见过的。
若她是如今幼帝身份的唯一证人,是幼帝在世上的唯一血缘至亲,那……她这条命,倒是得保着。
他眸光一凝,神色却从容自若:“妄议天子,你可知是何罪名?”
章柳儿连忙惊愕地求饶:“弟弟如今生死不明,柳儿也是没有了办法,一路寻到绍京,都未见有弟弟半分消息……也绝非有意揣测当今圣上身份,只是诸多线索指向叶家,镇北侯无有妻儿,叶太后只有一子……偏偏还与我的弟弟生辰那般近……我不敢赌,只能来寻表兄帮我!如今也只有您能帮我!”
安歌此时欲作不知,装作不可置信的模样望向她:“可……可陛下,就是叶太后亲生的呀……此事……怎会有假?”
安歌知晓,即便是心知肚明之事,在不知底细的人面前,也不该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
章柳儿见她好似毫不知情的模样,微微一愣。
随后她端正跪地俯首叩拜,缓缓且笃定:“我愿与表兄站在一处。我知如今叶家忌惮表兄手中权势,互不相容,若此事为真,柳儿愿为人证,助表兄铲除异己。只求待弟弟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后的那日,可饶他一命,放他跟我回家。”
安歌闻言,仍持着那副茫然的不可置信的模样,故作不知所措地回过身,实则询问地看向晏鹤川,眼神里带着些许的动容,示意他要不就先把她留在府中,再做打算。
晏鹤川看向她时,眸光微动,轻轻点了点。
也只能如此,留在崇明王府,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比在外头稳妥。
“此事,可只有你一人知晓?”晏鹤川指尖将那张信条轻轻按在了身侧的案上,声音依旧是带着疏离的凉薄之意。
章柳儿抬眼望向他,伸出手来便对着天:“柳儿可对天发誓,此事仅柳儿一人知情!这些事是在家母故去后,我一路追寻探得的,就连家母在时,她也是毫不知情……”
“许内官。”晏鹤川唤了一声,随后偏厅的门便被打开。
“将章家娘子,带去碧梧院安置,无本王令,不可出府。”晏鹤川说罢便拿着那信条起了身。
孤女……仅用两月就可将邱秀的身份查到叶家,倒是不简单。
他倒是要看看,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想来是有意将他这位晏家的二房表妹送入京中,送到他的崇明王府,为的便是在此时借他之手,将叶家除去。
既然有人递了刀,他如何能不好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