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物”风波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傅靳言看似平静的生活下激起了汹涌的暗流。对林薇薇的暗中调查在秘密进行,而对外,傅氏集团与星河资本之间因“绿洲项目”狙击而产生的紧张对峙,却因为一个意想不到的契机,出现了微妙的转折。
傅靳言收到了一份来自星河资本的正式公函。函件措辞严谨,语气却一反之前的攻击性,提出了一个令人玩味的建议:鉴于“绿洲项目”目前陷入僵局,对双方声誉和利益均造成损害,星河资本提议,由傅氏集团与星河资本共同出资,成立一个独立的第三方艺术环保基金会,负责监督项目后续的生态修复和社区共建,并邀请国际权威机构全程参与。星河资本愿意率先注入一笔可观的启动资金,并推荐其特别艺术顾问冷澜女士,作为基金会的联合发起人之一,负责艺术介入环保的板块。
这份提议,看似是退让与合作,实则高明至极。它既给了傅氏一个台阶下,缓解了舆论压力,又将星河资本(或者说墨司辰)的影响力,以“监督者”的身份,正式嵌入了傅氏的核心项目。而将“冷澜”推到台前,更是意味深长。
傅靳言拿着这份公函,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洁的桌面,眼神深邃难测。墨司辰在打什么算盘?化干戈为玉帛?他绝不相信。这更像是一场以退为进的棋局,而那个叫冷澜的女人,就是被推到前线的卒子,或者……是一枚更关键的棋子。
但眼下,“绿洲项目”确实需要破局。星河资本的提议,从商业角度看,是当前最优解。而且,他内心深处,那个想要揭开“冷澜”真实面目的念头,如同毒蛇般诱惑着他。近距离的“合作”,无疑是观察和试探的最佳机会。
三天后,傅氏集团总部最大的会议室。长条会议桌两侧,气氛凝重。傅靳言坐在主位,身后是傅氏的核心智囊团,个个面色严肃。对面,以冷澜为首,坐着星河资本的谈判团队。她今天穿着一身剪裁极简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妆容精致冷艳,眼神平静无波,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
这是自蓝湾酒会后,傅靳言与冷澜的第二次正式会面,却是在如此剑拔弩张的商业谈判桌上。
会议开始,双方就基金会的架构、权责、资金监管等核心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交锋。傅靳言这边的人寸土必争,试图牢牢掌控主导权;星河资本的人则步步为营,条款设计得滴水不漏,为冷澜争取着最大的话语空间。
傅靳言大部分时间沉默着,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始终锁定在冷澜身上。他看着她从容不迫地陈述观点,引经据典,数据信手拈来,对环保法规、国际案例、甚至傅氏项目内部的某些技术细节都了如指掌。她的逻辑清晰,言辞犀利,面对傅氏高管咄咄逼人的质疑,她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防守得密不透风,偶尔的反击更是精准地打在对方的软肋上。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艺术顾问该有的素养和气势!这分明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商业谈判高手!傅靳言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苏晚晴……那个被他圈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怎么可能拥有如此能力?难道真的只是长相相似?
谈判陷入僵局,焦点集中在基金会艺术项目的最终决策权上。傅靳言方的代表坚持傅氏必须拥有否决权,而冷澜则寸步不让,坚持艺术独立性的原则。
“冷小姐,”傅靳言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艺术介入的前提,是不能影响项目的整体商业价值和战略安全。傅氏的否决权,是底线。”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紧紧缠绕着冷澜。
冷澜迎上他的视线,没有丝毫退缩,红唇微启,声音清冷而坚定:“傅总,艺术的价值在于其真诚和独立。如果处处受制于商业考量,那么所谓的‘艺术介入’只会沦为一场粉饰太平的公关秀,这与我们设立基金会的初衷背道而驰。我相信,真正的商业远见,在于懂得尊重专业,敢于拥抱不可控的创造力所带来的长期价值。”
她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种近乎理想主义的执着,却又巧妙地抬高了格局,将傅靳言的“商业底线”置于“缺乏远见”的潜在指责之下。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傅氏的高管们面面相觑,被她的气势和言辞震住。傅靳言眯起了眼睛,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这种执拗,这种在原则问题上的毫不退让……这种神韵,像极了当年苏晚晴在坚持自己设计理念时,偶尔会流露出的、被他嗤为“天真”的倔强。只是如今的“冷澜”,将这分倔强包裹在了冰冷理智的商业外衣下,更具杀伤力。
“哦?”傅靳言身体微微前倾,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目光如刀似剑,“看来冷小姐对‘商业远见’的理解,颇为独特。不知星河资本在东南亚的其他投资,是否也秉持着如此……浪漫的准则?”
这是一个尖锐的试探,直指星河资本在“绿洲项目”狙击中的“不光彩”手段。
冷澜面色不变,语气依旧平稳:“傅总,一码归一码。基金会是面向未来的新起点,我们更应关注如何携手创造共赢,而非纠缠于过去的摩擦。我相信,这也是墨总的意愿。”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合作,并抬出了墨司辰,暗示这并非她个人的态度。
谈判最终以一份双方各退一步的初步协议暂告段落。傅靳言保留了在某些极端情况下的最终否决权,但冷澜为艺术项目争取到了极大的自主空间。
会议结束,双方人员陆续离场。傅靳言坐在原位没有动,目光沉沉地看着正在整理文件的冷澜。她低垂着眼睫,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疏离。
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时,傅靳言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冷小姐对艺术环保的见解,令人印象深刻。不知是否有荣幸,邀请你共进晚餐,详细探讨一下基金会落地的具体细节?”
这不是商业场合的客套,而是一个带着明显个人色彩的、不容拒绝的邀请。会议室里尚未离开的几个人都放慢了脚步,竖起了耳朵。
冷澜整理文件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她抬起眼,看向傅靳言,他眼中那抹探究和势在必得的光芒让她心头发紧。共进晚餐?那意味着更私密、更危险的接触。
她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公式化的、不带任何温度的浅笑:“感谢傅总盛情。不过,我晚上已有安排,需要跟进基金会的初步方案。合作事宜,我们后续通过工作邮件和正式会议沟通即可,效率更高。”
她拒绝了。干脆利落,不留丝毫余地。
傅靳言脸上的肌肉似乎绷紧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被忤逆的不悦,但很快被更深沉的玩味所取代。他点了点头,没再坚持:“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冷小姐了。”
冷澜微微颔首,拿起文件包,转身离开,背影挺直,步伐从容,没有一丝留恋。
傅靳言看着她消失在门口,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节奏缓慢而充满算计。
拒绝得如此干脆……是欲擒故纵?还是真的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这个女人,就像一本充满谜题的书,越是翻阅,越是发现深不见底。而他,已经产生了强烈的,想要彻底征服和解读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