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手指还残留着衣领被抚平的触感,那一下轻得几乎不存在的动作,却像一根细线,悄悄扯动了她心里某处紧绷的弦。她站在厉氏大厦电梯里,脚下是冷硬的金属地面,头顶灯光一格格掠过,映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下来的。他说要带孩子们去游乐园,她本该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等我下课”。
现在她来了。不是为了他,是为了确认一件事——五年前那个雨夜,她从他的房间逃出去之后,到底有没有人追出来。
电梯门开,走廊安静得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前台看见她,立刻起身:“苏小姐,厉总在开会,十分钟就结束,您可以直接进去,他交代过。”
苏瑶没说话,点了点头,径直走向最里面那扇深色木门。
办公室比她想象中简洁,没有浮夸的装饰,只有靠墙一整排书架和中央宽大的办公桌。她的目光却停在了角落——一个嵌入墙体的保险柜,门没有完全合拢,露出一道极细的缝。
她本不想看。可就在她转身想走时,余光扫过那缝隙,看见一张文件袋的一角露在外面,白底黑字印着“亲子鉴定”四个字。
她的心跳猛地一顿。
脚步不受控制地移了过去。手指贴上密码盘,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颤。她闭了闭眼,脑子里浮现出五个生日数字——大宝是春天来的,二宝出生那天下了暴雨,三宝提前两周破水,四宝在立夏那天凌晨降生,五宝……是她一个人在医院熬了三天才终于听见第一声啼哭。
她一个一个输入。
咔哒。
锁开了。
她怔住。
这不是巧合。没有人会把五个孩子的生日设成保险柜密码,除非……这是留给她的。
她拉开柜门,最上面是一叠打印纸。第一张就是监控截图:昏暗走廊里,她穿着他的睡裙,赤脚奔跑,头发散乱,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时间戳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后面几张,是她冲进电梯、跌出大楼、消失在雨幕中的全过程。
她的呼吸一点点沉下去,喉咙发干。
往下翻,是一个密封档案袋。标签上写着“dNA检测报告”,日期是五年前的三个月后。
她撕开封口。
纸张展开,目光直接落到最后一页。
“样本比对结果:99.99%概率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她的手抖了一下,纸页边缘被捏出褶皱。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不是怀疑,不是猜测,而是确凿无疑的结果,藏在这间无人知晓的办公室里,整整五年。
她猛地抬头环顾四周,仿佛那些摄像头还在运转,仿佛五年前的每一秒都被记录下来,等着今天被她亲手揭开。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她没回头,但听得出是谁。
皮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很轻,却一步步压过来,像某种无法回避的宿命。
厉霆琛站在门口,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了一扣,眉心微蹙。他看着她手中的报告,眼神变了,不再是外面那个冷静自持的总裁,而是一个被撕开伤口的人。
“你为什么要自己来找答案?”他嗓音低哑。
苏瑶往后退了半步,背抵住保险柜边缘,指尖掐进纸张里:“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五年前,我走了,你明明可以……”
“我找了。”他打断她,声音很轻,“三年。我去过你老家,去过你打工的便利店,问遍所有认识你的人。最后收到一条匿名短信,说你在南方生了五个孩子,然后彻底消失了。”
他走近一步,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每一秒都刻进眼里。
“这些,”他抬手指了指保险柜,“是我唯一能留住的东西。我没资格见你,也没脸求你回来。但我不能假装他们不存在。”
苏瑶咬住唇,指甲陷进掌心。
她一直以为,她是独自撑过最难的日子。她以为他是冷漠的、无情的,甚至可能早就忘了那一夜。可现在,这个人站在这里,告诉她,他不仅记得,而且用尽方式,把所有痕迹都保存了下来。
包括她狼狈逃跑的样子。
包括他们孩子的血缘证明。
“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她声音发颤,“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因为我知道你会躲。”他缓缓开口,“你太倔,宁可自己扛着也不愿接受任何帮助。如果我一开始就拿这个出来,你会觉得我在用孩子绑住你,会觉得我只是在赎罪,而不是真心想要你们。”
他再进一步,两人之间只剩一步距离。
“可我现在不在乎了。”他说,“我不再等你原谅,也不再怕你觉得我是逼你。我只想让你知道,他们是我们的孩子,不是意外,不是错误,是我们活下来的证据。”
苏瑶盯着他,眼眶发热。
她想起昨夜餐厅里,他被孩子们糊了一脸番茄酱还笑得像个傻子;想起他在街角替她整理衣领的那只手;想起五宝扑进他怀里时,他下意识护住的动作。
那些细节,她曾以为只是表演。
可现在,它们和这份报告、这些监控图一起,拼成了一个她不敢相信的事实——他从未放下。
“现在,”他看着她,声音低得像耳语,“你相信了吗?”
办公室外隐约传来人声,有人在走廊走过,说话声断断续续。但他没动,只盯着她,等她回答。
苏瑶的手指松了又紧,报告纸被攥出深深的折痕。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门外的脚步声忽然密集起来,夹杂着交谈和急促的节奏,像是有人正朝这边靠近。
厉霆琛眉头一皱,却没有回头。
苏瑶的目光仍停在他脸上,嘴唇微微颤抖。
他伸出手,没有碰她,只是轻轻将她手中快要散开的报告重新扶正,指尖擦过她的指节,温热而坚定。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