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把手机从掌心翻过来，屏幕还亮着那条订单提示。厉氏集团大厦28楼，和上次一模一样。她没点开，也没退出，只是把手机塞进包里，拉上拉链。走廊的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她后颈发凉。
她走出写字楼，脚步比来时沉。脑子里还在回放厉婉婷说的话——“他找了五年”“确认那个孩子是不是真的活着”。她咬了下嘴唇，没让自己多想。
公交车到站时，她看了眼时间，差十分钟四点。五宝他们快放学了。她加快脚步往夜市走，路上顺手买了半斤葡萄，说是奖励，其实是想让自己别总绷着。
摊位刚支起来，是林悦帮她搭的。布帘子还没完全拉好，两个中年女人已经站在台前争了起来。
“我先来的！你插什么队！”
“谁看见你先来了？你压根没排队，直接扑过来的！”
苏瑶皱眉走过去，发现展示架歪了，底下散着几只玩偶。她蹲下身去捡，手刚碰到一只星星熊，就被撞了一下。
是其中一个女人往后退时碰到了她。
“对不起啊。”那人头都没回，还在指着对面，“你讲不讲理？这都限量款了，你抢什么抢？”
另一个立刻反呛：“限量就你能买？我孙女生日就剩三天了，你说我不抢？”
苏瑶没说话，把玩偶一只只放回台面。她的手指在那只星星熊的胸口停了停——那里缝着一个小小的「L」字，荧光线下会微微发亮。这是五宝坚持加的，说像“我们家的暗号”。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还没落，但摊位的灯已经亮了。她伸手试了试开关，确认线路没问题。
两个女人还在吵，声音越来越大。旁边几个摊主探头看热闹，没人上前劝。
苏瑶深吸一口气，压住胸口那股闷气。她在公司刚被人说“情感是消费品”，现在倒好，消费者自己打起来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报警，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
回头一看，五宝排成一排站在她身后。大宝拉着二宝的手，二宝牵着三宝，三宝搂着四宝，四宝抱着最小的五宝。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齐刷刷地站好，像排练过一样。
然后，大宝轻轻咳了一声。
五个小脑袋一仰，清亮的童声突然响起：
“让爱住我家，让爱住我……家……”
声音不大，但很齐。第一个“爱”字出口时，两个女人同时愣住了。
第二个“爱”字拖长了一点，三宝唱得特别认真，眼睛瞪得圆圆的。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连隔壁卖烤肠的大叔都关了火，扭头看过来。
苏瑶没动，手还搭在展示架上。她看着孩子们，喉咙突然有点发紧。
歌声继续：“让爱天天住你家，让爱天天住我家，不分日夜秋冬春夏，全心全意爱我们的家……”
顾客甲低头搓着手，脸有点红。
顾可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她们刚才推搡时弄乱的头发还在肩上乱着，手里的包也歪了，可现在谁都没去整理。
唱到第二遍“全心全意”时，五宝的声音特别甜，最后一个音拖得老长，像在撒娇。
唱完，五个孩子手拉手鞠了个躬，动作整齐得像幼儿园汇演。
没人鼓掌，但也没人说话。
苏瑶这才开口：“这只星星熊，先放我这儿。你们抽签，谁中了算谁的。下一批我多做两只，给你们都留着。”
顾客甲赶紧点头：“行行行，我……我就是想给我闺女带个生日礼物。”
顾客乙也搓着手：“我孙女也想要……我没想闹事。”
“我知道。”苏瑶把玩偶拿起来，轻轻拍了拍灰，“谁家孩子不盼着妈妈带回个特别的礼物呢。”
两人互相看了眼，一个主动蹲下帮她扶展示架，另一个掏出纸笔写名字准备抽签。
围观的人陆续散了。有人收起手机，有人低声说“这妈真会教孩子”，还有人直接扫码下了单。
苏瑶低头整理台面，发现五宝围在她脚边，仰着头看她。
“妈妈。”四宝小声问，“你是不是刚才不开心？”
她一顿，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妈妈只是在想事情。”
“我们在车上就看你眉头皱着。”大宝说，“像上次老师念错我分数时那样。”
“所以我们要唱歌。”二宝接话，“歌里有爱，吵架的人就会停下来。”
苏瑶鼻子一酸，赶紧低头假装找针线盒。盒盖有点卡，她用力一推，总算打开了。
她从里面拿出五只新做的小熊，每只都缝了不同颜色的蝴蝶结。这是她昨晚熬夜赶的，本来想等周末再给。
“喏。”她一只只递过去，“今天表现好，奖励。”
五宝欢呼一声，抱紧了小熊。
“妈妈。”五宝蹭她肩膀，“我们是你的小法宝对不对？”
“对。”她终于笑了，“你们是妈妈最厉害的小法宝。”
三宝举着手里的熊：“下次还有人吵架，我们还唱！”
“不行。”苏瑶摇头，“唱歌是大事，不能随便唱。只有真正需要的时候才能用。”
“那什么是真正需要的时候？”二宝问。
“就是……”她顿了顿，“当大人忘了怎么好好说话的时候。”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苏瑶把最后一张价目表贴好，抬头看了眼天。夕阳落在对面楼顶，把摊位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手机。后台又来了一条订单。
收货地址：**厉氏集团大厦28楼**。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手指悬在屏幕上，没点进去。
就在这时，五宝凑过来，指着屏幕问：“妈妈，这个人又买星星熊了吗？”
“嗯。”
“他是不是也想要爱住我家？”
“可能吧。”
她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放在台面上。
夜市的灯全亮了。烤串的烟味飘过来，夹着糖炒栗子的甜香。隔壁摊主放起了老歌，声音不大，刚好能听见。
苏瑶拉开帆布包，把针线盒重新塞进去。她的手指碰到一张折过的纸——是今天在公司打印的设计稿，她忘了交。
她抽出来，正要塞回去，忽然看见背面有行铅笔字。
是五宝的笔迹，歪歪扭扭的：
“妈妈别怕，我们五个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