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后,屋里的空气才慢慢缓下来。苏瑶站在玄关没动,五宝也没吵。他们已经学会什么时候该安静。
她转身,扫了一眼客厅。拼图还在桌上,五块零散的边角没拼完。她走过去,把最后一块按进去,图案是一只飞在空中的纸鹤。
“去洗漱。”她说,“该睡觉了。”
五宝一个个进卫生间,脚步轻。大宝最后一个出来,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突然问:“妈妈,他们说的那个‘LtZ-01’,是个人吗?”
苏瑶抬眼。
“就是看监控的人。”大宝声音不大,但没躲闪,“他是不是……在看我们?”
屋里一下子静了。二宝抱着小熊站在旁边,三宝攥着布牌,四宝低着头抠手指,五宝仰着脸。
苏瑶没回答。她只说:“睡觉。”
她挨个检查门窗,拉好窗帘,最后回到自己房间。电脑还开着,她没关,只是退出了所有页面,锁上屏幕。
第二天一早,她去菜市场买了两斤土豆、一把青菜、半只鸡。回来时五宝正围在餐桌旁,大宝在削铅笔,二宝画着什么,三宝盯着墙上的旧挂钟,四宝轻轻拍着五宝的背。
“妈妈。”二宝举起画纸,“我画了个爸爸。”
苏瑶脚步顿了一下。
纸上是个人影,穿着西装,站在一栋高楼前面。楼顶有三个字,歪歪扭扭写着“厉氏”。
“谁教你的?”她问。
“没人。”二宝晃了晃脑袋,“我就觉得,爸爸应该在那种地方上班。”
苏瑶走过去,把菜放进厨房。她没撕话,也没说话。
中午,她教四宝拼字卡。大宝坐在角落,手里摆弄着一块旧手表——那是三宝从之前那群混混手里抢回来的,早就不能联网,电池也换了好几次。
大宝拆开后盖,用缝衣针把线路重新搭了一下。屏幕闪了半秒,出现一行代码,又灭了。
他抬头,看苏瑶还在教四宝认“家”字。
他轻轻把手表塞进裤兜,朝三宝眨了下眼。
下午三点,苏瑶在缝补一件旧外套。五宝在客厅地板上玩积木。大宝悄悄溜进她房间,关门。
电脑没设密码——她从不觉得五个孩子能操作这种东西。但她设了日志提醒,任何打开记录都会在手机弹窗。
大宝知道。
他先打开缝纫机,踩了几下踏板。机器发出熟悉的嗡鸣。然后他才按下电脑开关。
屏幕亮起。他迅速点开浏览器,输入一串字符,跳过首页,直连厉氏集团内网公示栏。
这是他昨晚在苏瑶手机回收站里翻到的链接。她删了,但他记得路径。
页面加载出来,全是文字。高管名单、项目进度、员工守则。没有照片,没有联系方式。
他快速滚动,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终于在一条三年前的新闻稿里看到几个字:厉氏总裁,厉霆琛。
名字旁边没有图,但有一张配图——大厦玻璃幕墙映着一个人影,背对着镜头,西装笔挺。
大宝截图,保存。
他不敢多留。关掉浏览器,清空记录,退出系统。整个过程七分钟。缝纫机还在响。
他刚走出房间,四宝正端着一杯水从厨房出来。
“你干嘛去了?”四宝问。
“修手表。”大宝说,“快没电了。”
晚上吃饭,没人提白天的事。苏瑶做了番茄炒蛋和土豆丝,五宝吃得安静。
饭后,大宝把那张截图用蜡笔描了一遍。三宝在旁边看着,突然说:“他穿的是黑衣服。”
“嗯。”大宝点头,“爸爸穿黑衣服。”
“他住大楼里?”五宝趴在桌上,“那他怎么下来?”
“我们去找他。”三宝握拳。
“不能让妈妈知道。”四宝小声说,“她会不高兴。”
大宝把画贴在冰箱侧面,用磁铁压住。底下写一行字:我们的计划A:找到爸爸。
第二天中午,苏瑶在厨房煮面。五宝在客厅小声嘀咕。
她端着面出来时,看到冰箱上多了几张画。
全是同一个人影。
有的站在楼顶,有的坐在办公室,有的走在路上。每张下面都标了名字:爸爸。
她脚步没停,把面碗放在桌上。
“谁画的?”
没人说话。
她走过去,一张张拿下,折好,塞进抽屉。
晚上,五宝睡了。她坐在床边翻手机相册。很久没打开了。
她滑到一张照片——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一个“L”字。边缘有些磨损,是当年那晚唯一留下的东西。
她盯着看了很久。
然后翻到另一张——五宝出生那天的产房记录。上面父亲栏是空的。
她把手机倒扣在床头,闭眼。
第二天傍晚,大宝又动了那块手表。这次他接了根细线,连到苏瑶旧手机的耳机孔。手机早就不用了,但还能读取数据。
他从苏瑶电脑的缓存里导出一段视频——厉氏年会的公开片段。画面扫过主席台,一个男人起身讲话,侧脸一闪而过。
大宝截了图。
三宝盯着看,突然说:“他眼睛……和我一样。”
没人接话。
四宝轻声说:“他看过我们吗?”
“他看过。”大宝说,“监控里的人,就是他。”
“那他为什么不回来?”五宝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盖。
“ maybe……”二宝想说英文,被大宝瞪了一眼。
“也许他不知道。”大宝改口,“我们得告诉他。”
他们重新把画贴上冰箱,这次加了一张全家福——五宝围在中间,苏瑶站在边上,空出一个位置。
底下写:爸爸,我们在等你。
苏瑶回来时,手里提着药袋。五宝感冒了,她去买了止咳糖浆。
她进门,看到冰箱上的画。
她没说话,走进厨房,把药放下。
然后她走回来,一张张看。
画纸边缘不齐,有的用蜡笔涂了又涂,有的字写歪了。最底下那张,写着一行小字,墨迹浅,像是怕被发现:
“爸爸在看我们吗?”
字是三宝写的。她认得。
她把画揭下来,折好,放进床头柜。
晚上,她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她没开浏览器,只是调出一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存着五宝从小到大的视频。最早一段,是五宝出生时的哭声。
她点开,听了几秒,关掉。
她站起来,走到五宝床边,给他们掖被子。
大宝翻了个身,嘴里嘟囔:“明天……再查……”
她顿了顿,没出声。
第三天早上,大宝把手表改装完成。它不能联网,但能存储数据。他把所有截图、名字、大楼照片都存进去,藏在枕头底下。
中午,苏瑶在教五宝认字。她写了个“父”字在纸上。
“这是什么?”
五宝举手:“爸爸!”
她没笑,也没点头。她把纸翻过来,在背面写了个“厉”字。
“这个呢?”
五宝摇头。
“没人教过你们这个字。”她说。
“我见过。”大宝突然说,“在楼顶。”
苏瑶抬眼。
“厉氏大厦。”大宝声音平稳,“新闻里有。”
苏瑶看着他。五岁半的孩子,眼神没躲。
她把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下午,三宝在阳台晾袜子。他踮脚挂上最后一双,回头看见苏瑶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那个旧手表。
“哪来的?”她问。
“捡的。”三宝说。
“不是捡的。”她走近,“这是从混混手里拿回来的。”
三宝不说话。
“你们用它干什么?”
“没干什么。”
苏瑶盯着他。三宝咬着嘴唇。
她转身回房间,把手表放进抽屉,锁上。
晚上,她坐在电脑前,打开一个隐藏文件。里面是厉氏集团近三年的公开报道。她一条条往下翻。
翻到一条:厉霆琛,三十八岁,未婚,名下无子女。
她停住。
手指在触控板上滑了一下,调出一张配图——男人站在雨中,撑着黑伞,脸侧对着镜头。
她盯着看了很久。
然后关掉页面。
她起身,走到冰箱前。画已经被收走,磁铁还留在上面。
她伸手,把其中一个拿下来,捏在手里。
第二天清晨,大宝醒来,发现枕头底下的手表不见了。
他悄悄拉开抽屉,没有。
他走到客厅,苏瑶正在煮粥。
“妈妈。”他问,“手表呢?”
“扔了。”她说,“旧东西,留着没用。”
大宝没再问。
吃早饭时,五宝突然说:“妈妈,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勺子碰了下碗沿。
“谁说的?”
“没人。”五宝低头,“我就问问。”
苏瑶放下碗,看着五个孩子。
他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看她。
她开口,声音很轻:“他不是不喜欢你们。”
“那他为什么不来?”三宝抬头。
苏瑶没回答。
她站起身,收拾碗筷,走进厨房。
水龙头打开,水流冲着碗盘。
她背对着客厅,手指在洗碗布上收紧。
大宝从书包里摸出一张纸,是昨晚偷偷重画的。他展开,放在桌上。
画上,男人站在阳光里,手伸出来,像是要接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