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站在楼梯拐角，外套内袋里的布条紧贴胸口，那行铅笔字像钉子一样扎在她脑子里。她没再往窗边走，也没打开电脑记录新线索，而是转身走进孩子们的房间。
五宝正趴在地毯上拼图，大宝坐在小桌前翻着平板，头都没抬。苏瑶蹲下身，轻轻把最小的孩子搂进怀里，“我们待会儿出门一趟。”
“去哪？”二宝立刻抬头，眼睛亮亮的。
“就附近走走。”她摸了摸他的发顶，声音放得柔和，“去看看花开了没有。”
没人察觉异样。只有大宝指尖顿了顿，屏幕反光映在他瞳孔里闪了一下。
十分钟后，她推着婴儿车走出住宅楼侧门。阳光照在脸上，暖得有些不真实。她沿着花园外围的小路慢慢前行，目光扫过修剪整齐的灌木、空荡的长椅、远处保洁员手中缓慢移动的剪刀。
车轮碾过石板接缝时发出轻微震动。她低头看了眼储物袋——拉链闭合如初，但刚才明明记得自己收好后压紧了口子。
“妈咪。”四宝忽然轻声说，“那个穿灰衣服的人，又出现了。”
苏瑶脚步没停。她早就在意那人了。从出门起，一个身形瘦高的男人就始终隔着两三个店铺的距离跟着，手里拎着便利店塑料袋，像是顺路采购。
她带孩子们转入商业街后段，路过一家奶茶店时停下。“要喝果汁吗？”她问。
孩子们点头。她掏出手机扫码付款，余光透过玻璃门倒影往后看——那人站在斜对面报刊亭旁，低头翻杂志，帽檐压得很低，可手里的刊物封面朝下。
一枚硬币从她指间滑落，叮当一声滚出半米远。
她继续往前走，没回头。直到绕进一条连接老宅外围的窄巷，才突然转身。
那人正弯腰捡钱。动作迟缓，肩膀僵直，连前方迎面走来的路人撞到他都没反应。
苏瑶牵住五宝的手，加快步伐穿过巷道，中途三次改变方向。最后一次她故意放缓脚步，在拐角处停下系鞋带。身后二十米外，水泥地传来持续而规律的摩擦声，像是鞋底与地面保持着固定节奏。
“有人跟着。”大宝贴到她耳边，声音极轻，“不是随机走路的频率。”
她点点头，没说话。
接下来的路线是她特意选的。废弃施工通道旁的小巷，围墙高耸，只有一条出口通向主路。平时少有人走，监控也早就拆除。若是对方真有恶意，这是最可能动手的地方。
“宝贝们。”她蹲下来，一手抚过五宝柔软的发丝，语气像平常讲故事一样温柔，“我们玩个捉迷藏好不好？等会儿妈咪走得快一点，你们紧紧抓着我的衣角，不准松手。”
孩子们齐齐点头，眼神却格外认真。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推着婴儿车走入窄巷中央。风忽然静了下来，尘粒浮在空中不动。她背靠一侧围墙，目光直视来路。
三宝悄悄弯腰，从墙角缝隙抽出一段生锈的铁管碎片握在手里。四宝紧贴她腿侧，呼吸平稳。二宝装作好奇地四处张望，实则眼角不断扫视两侧高墙是否有攀爬痕迹。
大宝悄悄打开平板，远程接入家中备用摄像头，并启动录音功能。信号稳定，画面清晰。
一分钟过去，巷口毫无动静。
苏瑶盯着地面自己的影子，边缘被阳光拉得很长。她知道对方一定在观察，在判断她是否已经发现。
又过了十秒。
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从巷口传来，像是布料蹭过粗糙墙面。紧接着，人影一闪，随即退回。
她没动。
孩子们也没出声。
风重新吹了起来，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掠过脚边。
“来了。”大宝几乎无声地说。
果然，不到十秒，那道身影再次出现。这次没有躲藏，而是缓缓向前走了两步。鸭舌帽遮住了眉眼，口罩拉到鼻梁上方，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
他停在五米开外，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拎着那个空塑料袋。
“你女儿喜欢草莓味。”他开口，声音沙哑，“刚才买的那杯，应该加双份糖浆。”
苏瑶心头一震。
这不是试探，是确认。
他知道她们买了什么，甚至注意到了口味偏好。说明跟踪不止一次，而是持续观察了很久。
“你是谁派来的？”她问，语气平静。
“我不是敌人。”男人说，“白布条是我留的。”
“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也想让他们消失。”他微微侧身，似乎怕远处有人看见正面，“你们查的东西，不该存在。”
“厉夫人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出口的瞬间，男人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回答，反而抬起右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拇指抵住食指第二节，其余三指微曲。
苏瑶不认识这个动作，但大宝却脸色微变，迅速在平板上敲了几个字递给她看：**像是科研部内部联络暗号。**
她心下一沉。
十年前裁撤的部门，如今还有人用旧信号？
“你还知道什么？”她追问。
“今晚八点，城西废车场。”男人后退半步，“别带设备，别报警。一个人来。”
“我不可能丢下孩子。”
“那就带着。”他顿了顿，“但他们得闭嘴。”
话音未落，远处主街传来巡逻电动车的提示音。男人眼神一凛，迅速转身欲走。
“等等！”苏瑶上前一步，“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男人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片，扔在地上便快步离开。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巷口。
苏瑶没立刻去捡。她等了整整三分钟，确认周围再无其他人靠近，才示意三宝和大宝警戒两侧，自己弯腰拾起纸片。
展开的一瞬，她的呼吸凝住了。
上面是一张模糊的照片复印件，拍的是一间办公室。桌上摆着相框，女人穿着旗袍微笑。那是厉霆琛的母亲。
而在她身后书架最下层，一本档案夹露出了半截标签——Lh-097。
和地下室木箱编号一致。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她发现的，他们杀了她。**
苏瑶攥紧纸片，指节泛白。
“妈咪。”五宝拉着她袖子，“那个人……还会回来吗？”
她低头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小脸绷得紧紧的，却没有一个退缩。
“不会。”她说，“因为他知道，我们不会再怕了。”
她折好纸片塞进内衣夹层，重新握住婴儿车把手。
“我们回家。”
车子推行到巷口时，她忽然停下。
不远处，一辆灰色轿车正缓缓驶离路边停车位。车牌依旧被泥水覆盖，驾驶座上的男人戴着墨镜，副驾空着。
可就在车辆转弯的刹那，后座车窗降下一条缝。
一只眼睛飞快地扫了过来。